七月。夏夜。
我仰面躺在老石家的地板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上一圈圈慢慢旋轉的風扇。暑氣彌留難散,即便是入夜之后也未曾消減半分。潮濕的夜風黏著若有若無的海腥味,襲在臉上,讓人氣滯不已。木質(zhì)地磚好似也被如火如灼的空氣喚醒,散發(fā)出淡淡霉味的暗沉木香,剛好作為打底的沉穩(wěn)后調(diào),使得嗅覺避去頭重腳輕的危險。
“電影里的殺手,有印象?”
“突突突突,七進七出?”
“nononono,另一種。”
“悄悄地進村,打槍地不要?”
“對。感覺……感覺就像腦袋上突然被殺手蒙了個塑料袋兒……透明的那種。不過估計丫還是個生瓜蛋子,手特生,套我頭的時候還兜了不少空氣進去。”卡內(nèi)奇一只胳膊摟著我的脖子,大聲沖我吼道。一陣悠長深邃的酒嗝過后,濃烈的酒氣像炮彈一樣轟在我的臉上,于是在此時此刻,語言的力量有了具象化的體現(xiàn)。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小仙女拉屎放屁也是很臭的。同理可知,再漂亮的美女也有丑態(tài)百出的時候。
“那塑料袋兒就,就一會兒鼓成個大西瓜,一會兒癟了,像個真空包裝似的套在我腦袋上面。嗝……你懂吧?就隨著我呼氣——吸氣——呼氣——吸氣,一會兒大一會兒小的。哈哈哈哈,嗝,那場面一定特搞笑,我跟個蛤蟆似的,對吧?”她眼神迷離,冷不丁地用沙包大的拳頭給了我胸口一錘——血氣登時上涌,不過好在之前我已經(jīng)吐過兩次,于是趕忙舉起手邊的橙汁猛灌兩口,繼而鄙夷地將她扔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自此之后,每當感到逐漸窒息脫力——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咽喉,慢慢束緊之時,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卡內(nèi)奇的話來。
我很清楚那種看似縹緲虛無的窒息感,正在用溫水煮青蛙般懷柔的方式將自己的某些部分慢慢殺死,但我卻對此束手無策。彷徨無助的恐懼與殊途同歸的絕望則如影隨形,為虎作倀。
但那些話,甚至是她說話時的語氣,腔調(diào),就像是咒語“滑稽滑稽”,將那些負面的情緒剝離打碎,繼而解析重構成一種頗有些黑色幽默的存在。而那種溫吞的窒息感本身也像博格特一般,如喪家之犬一般垂頭喪氣地慢慢褪去,隱入黑暗之中繼續(xù)尋找合適的機會,伺時而動。
最明顯的一次,莫過于當自己踏入池袋三町目的某家音像店,久違的《MYWAY》驟然填滿耳際之時。chara含混慵懶的甜膩嗓音,伴著舒緩迷幻的電音旋律,比之卡內(nèi)奇口中的塑料袋理論,更像是一只透明的繭一樣將我包裹,收縛,窒息感如潮水般漸次澎湃。時光仿佛驟然逆轉,我又回到了某個夏日的午后,滿臉茫然地盯著老石家墻壁上的巨大投影,里面是舉著手槍,滿臉慘白的許志安,和胸口紋著一只黑色燕尾蝶的固力果。
很難說清楚究竟有多少個下午,我和天天——有時候是大宇,或者翹掉補習班的尾巴——一起待在老石家消磨午后的時光。我甚至記不清楚石爺爺石奶奶到底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是那些日子之前,還是之后,完全沒有一點兒頭緒。不過與那些日子相同的是,他們悄無聲息地走了,從此杳無音信。就像路過我生命的許許多多的過客一樣,駐足,徘徊,然后闃靜無聲地消失不見。
造成這種困惑的原因,于我來說卻十分明了:記憶里幾乎每個下午,無論陰晴雨雪,石爺爺都會雷打不動地戴著一頂淺灰色的寬邊漁夫帽,騎著那輛快趕上他肩膀高的二八大杠出門釣魚。至于他的目的地究竟是海邊或是河堤,釣到的究竟是黑頭還是石鰱,則不得而知。而印象中石奶奶總是安靜地待在隔壁的屋子里,即便是我們聒噪到惹來鄰居暴怒的敲門聲,她也只是笑著敷衍而過,象征性地對我們的行為加以制止。老石也總覺得很奇怪,奶奶自己很安靜,卻特別喜歡嘈雜的環(huán)境。比如逛早市這件事,似乎對她而言并不是為了解決家人的吃喝大事,而更像是一種消遣與享受。當我們?nèi)ゴ蛘泻舻臅r候總是看她在笑瞇瞇地織毛衣,而她織就出來的成品卻被包括我媽在內(nèi)的一眾鄰居私下揶揄針腳雜亂,細節(jié)粗糙。不過即便如此,她卻似乎仍舊樂此不疲,于是乎石爺爺總會不時添件花紋繁復的高領毛衣,亦或是一頂顏色張揚的針織帽子。
打牌,游戲機和大富翁是我們在老石家的主要娛樂項目。老石有的時候會拉著我玩象棋,因為以她的水平,除了我之外,與其他人的對弈不出意外的話都是輸多贏少,而且二者的比例相當懸殊。她棋品極差,悔棋是家常便飯。更惡劣的是,你一旦走個神,就很容易莫名其妙地丟個車,少倆卒什么的。我至今還懷疑《主題醫(yī)院》的游戲卡組里面遺失的那兩張牌是老石的手筆。
不過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在于下棋的時候她總是大喇喇地箕踞而坐,兩只腳都快懟到我臉上了——我十分好奇一個女孩子,怎么能不顧形象到如此程度。而同樣困擾我的另一個問題是,一個女孩子的腳怎么能臭到這種程度,甚至比穿著兩天沒洗的襪子打了一上午籃球的夏添的腳,更讓人眼前一黑。
玩累了就窩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老石家的影碟機吃百家飯長大,嘗遍了我們背著爸媽用零用錢買的光碟。《貓和老鼠》,《寵物小精靈》,《蠟筆小新》和《灌籃高手》應該是播放頻率最多的,這點從光盤的磨損程度上就可見一斑——難得老石作為一個女孩子也愿意看這些男生看的動畫。不過她家里還是有像《櫻桃小丸子》、《美少女戰(zhàn)士》和《魔法小櫻》之類的女生向動畫的,只不過從未當著我們的面“公映”過而已。
事情的轉機發(fā)生在初中到高中的某個階段。特立獨行的異人老石果然不負眾望,在名為“青春”的蛻變歷程中,于“進化方向”的原則問題上出現(xiàn)了偏差:不同于絕大部分受荷爾蒙影響而變得花癡的同齡男女,老石同學毅然決然地在文藝的不歸路上漸行漸遠。
說起來好笑,與那些因為“文青病”而變得舉止乖張、行為另類的人完全不同的是,原本不修邊幅的老石,卻因為此病而變得越來越“正常”——不僅在穿衣打扮上愈加符合大眾的審美,就連原本特立獨行的行為邏輯和我行我素的語言體系都被徹底地顛覆,頗有些“負負得正”的味道。
于是乎,老石在這種小眾的進化軌跡中越來越受到包括同學、老師、鄰居在內(nèi)的身邊人的歡迎,無論性別,無論年齡——除了我、夏添、大宇和尾巴。
“不可思議。”
“物極必反。”
“黑色幽默。”
“我怎么還有點兒害怕呢?”
事實證明,尾巴的恐懼和我們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老石家集體觀影的內(nèi)容變了——電影的主角不再是適齡少男少女們喜聞樂見的好萊塢孤膽英雄,抑或是日韓港臺青春偶像,而是些眼神迷離,行事乖張的家伙。他們標簽屬性極強,給人的感覺不是喝大了就是嗑多了,就如同他們出自的片子一樣——《東邪西毒》、《花樣年華》、《關于莉莉周的一切》等等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對于我們一干俗人而言,總是有種不知所謂的荒誕之感。而這種感覺又與《國產(chǎn)凌凌漆》里的達文西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總歸是難以用常理來判斷其真正的用意和企圖。在我看來,與其將這些片子歸為“文藝片”,不如說是“文青片”更加恰當。因為你要是問看這些片的人誰是佐杜洛夫斯基,英格瑪伯格曼,鈴木清順,敕使河原宏,他大概率會變得茫然而不知所謂。但受制于老石的淫威,以及老石家長期免費且不限量供應的冷飲零食,我們只能選擇默默承受——年紀輕輕的我們就早早體驗到了妥協(xié)讓步和權衡利弊的滋味。
不過這種感受說來也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同樣的問題,具體落在每個當事人的身上,其利害程度卻大有不同:隨著課業(yè)的加深,大宇和尾巴本就不再像之前一樣常常跑去老石家玩,所以他們二人受到的精神摧殘自然就小了許多。再者大宇早熟,性格又沉穩(wěn),反而對大部分類型電影看得津津有味。即便是實在看不進去,也會找個讓老石無法拒絕的理由瀟灑地飄然而去。至于尾巴則總是對朱老師給他安排的各種補習班疲于應付,所以對他來說,老石的“佳片有約”倒像是一種解脫:吃點兒喝點兒之后就開始神游天際,繼而欣然去赴周公之約。關鍵人家睡相極佳的同時還不打呼嚕,搞得老石十分惱火,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把氣撒到我和夏添的身上。
幾個人中最受煎熬的非夏添莫屬。那點兒冷飲很難澆滅他不時騰起的心火,以至于坐不了多久,他就會習慣性地開始抓耳撓腮,煩躁不安。而對電影中種種不符合自己行為邏輯的橋段橫加指責亦或是譏誚諷刺,更是他與老石吵架的導火索。戰(zhàn)況膠著的時候,隔壁的魯邦會好奇地跑過來探查情況,而尾巴則會背過身去,習慣性地用靠墊把耳朵一壓,好夢繼續(xù)。
對我而言,老石的那些片子倒也不是全都一無是處。比如我很喜歡《重慶森林》和《情書》。畢竟《重慶森林》時期的王菲和金城武實在是太養(yǎng)眼了,而那首被王菲單曲循環(huán)的《CaliforniaDreaming》也被自己長期放置在私人歌單里,偶爾翻出來聽聽仍舊很有感覺。而《情書》呢,雖然我對日本人的敘事邏輯和表達方式——或者說腦回路有些不太理解,但動人的劇情和唯美的畫面還是很吸引人的,以至于多年之后,看到中古店里博子同款的寶麗來相機還是相當激動,不過相紙的價格還是讓我打消了拿下它的念頭。
煎熬歸煎熬,對于課業(yè)繁重的我們來說,欣賞電影終究是寒暑假里獨有的怡情戲碼。與之相反的是,流行音樂和所謂的“閑書”作為我們本就單調(diào)乏味的文化生活里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幾乎貫穿了我們的整個學生時代。
彼時數(shù)字音樂和流媒體尚未現(xiàn)世,大家還是聽磁帶的聽磁帶,聽CD的聽CD,因此街頭巷尾最不缺的就是音像店。當然,受制于時代的限制,其中絕大多數(shù)賣的是西貝貨。極高的利潤,極低的技術門檻,以及可以忽略不計的違法成本,導致那個時代里幾乎所有的文化產(chǎn)品都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比如在街上很容易見到類似通天河畔的曬經(jīng)臺一般盛況空前的書攤,或者一輛將書塞得滿滿登登的倒騎驢。書攤老板往往是位衣著邋遢的大爺,亦或是滿臉落魄的中年書生;而他們的貨物除了少數(shù)會摻些成色不錯的舊書之外,其余的都是嶄新的盜版書籍。這些盜版書的質(zhì)量實在不敢恭維:印制粗劣,裝幀潦草,排版馬虎,缺章少頁更是家常便飯。不說那刺鼻的油墨味道,單說紙張的質(zhì)量,就比家里當年用的衛(wèi)生紙好不到哪里去。而且翻印正版書也就罷了,最奇葩的是,居然有些書是拼湊臆造出來的——你很容易在書攤上發(fā)現(xiàn)類似《哈利波特與葫蘆兄弟》、《孫悟空大戰(zhàn)金剛狼》之類的東西。雖然聽起來十分吊詭,可是這般趨勢發(fā)展到后面,甚至成了個產(chǎn)業(yè),而且頗具規(guī)模。
舉個例子,昨天郭小四剛發(fā)了一本《猜火車》,過不了幾天盜版攤位上面就很可能出現(xiàn)一部《賭高鐵》。甚至其續(xù)寫、擴充的內(nèi)容可能在文筆和質(zhì)量上面比之原著有過之而無不及。究其原因原因,就在于盜版集團往往會請專業(yè)的槍手代筆,而這些槍手往往是一些中文系學生,亦或是些不得志的作家寫手。具體情形可以參考《像少年啦飛馳》,里面有相當詳細的描述。
大宇是這些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游擊”書攤的忠實擁躉。他的理由也很簡單:就算光看不買也不會像在書店里一般,被店主貼上“不受歡迎顧客”的標簽,反而會幫書攤拉來顧客。不過他看得多買得少,原因也同樣簡單:“書非借而不能讀也,何況是盜版。”大宇如是說。
時代的車輪匆匆而過,從來不曾等待過任何人。這些盜版書以及它們背后的產(chǎn)業(yè)鏈,同所有舊時代的行業(yè)一樣,在互聯(lián)網(wǎng)大潮和智能手機的沖擊下零落成泥碾作塵,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與之同時,它們背后的文字工作者們則切換到了網(wǎng)文的賽道上,繼續(xù)發(fā)光發(fā)熱。
與盜版書相比,盜版的CD和磁帶的地位則高得多。它們制作之精良,包裝之考究完全可以媲美正版,也因此被堂而皇之地擺在了各家音像店的柜臺之上。而且當時的防偽措施簡直形同虛設——僅僅一枚可憐的鐳射貼紙而已,所以實際上用來甄別真?zhèn)蔚氖巧碳业男抛u和良心:保險起見,要買正版只能去新華書店這種有一定規(guī)模的商場。事實上這種方式也不一定萬無一失,這點可以參考李逑的經(jīng)驗:他曾很負責任地對我說過,高三暑假他打工的品牌連鎖店就是將仿品和正品摻著賣的,特別是那些沒有技術含量的滑板鞋和運動服。
另一種相對靠譜的方式則是通過售價來判別真假:通常來說,那時候一盤正版的磁帶價格不低于二十塊。CD碟片的價格會更高,大概在三十到六十塊不等,具體價格依據(jù)內(nèi)容的流行程度以及老板的良心而定。良心再壞點的,則會將盜版賣個正版的價格,而這也是我之所以說這是“相對靠譜”的原因——畢竟正版還是和盜版的質(zhì)量上面有著不小的差別。
不論是正版的磁帶還是CD,就算對于手頭向來寬裕的老石和天天(盡管這點在二人的衣品打扮上面很難體現(xiàn)出來)來說,也是很奢侈的——如果是只買個一兩張專輯也就罷了,但這就像是女生的衣柜永遠少一件衣服一樣,音像店里永遠存在著讓你乖乖掏錢的動機。因此價格只有正版卡帶的四分之一,而質(zhì)量卻相差無幾的盜版音像制品便順理成章地大行其道。
在那些雨后春筍般不時冒出的音像店里,老石對一家位于街角豆腐塊大小的店面情有獨鐘。男店主有著一張被長發(fā)遮住一半的馬臉,兩腮上面呈正態(tài)分布的青春痘們說明他比我們大不了幾歲。這家伙的特點是對同性顧客極其冷淡,對象若是美女的話則會換成一副完全相反的殷勤嘴臉。老石常去的原因一是他服務水準相當之高,二是老板會明確告知你哪些是正版,哪些是盜版的碟片。
這家店的另一個賣點是打口碟。所謂“打口”的意思,簡單理解就是物理意義上的破壞碟片——比如在CD光碟上面打個圓孔,邊緣切個角什么的。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這些碟片都來自于國外——以歐美為主,偶有來自日本的碟片,它們是以“垃圾”的名義,而非正規(guī)音像制品引進國內(nèi)的。
這些打口盤中很多都是些小眾樂隊的專輯,亦或是著名歌手的冷門專輯,應該是出于考慮到銷售和庫存的壓力,以及品牌效應才決定出口銷毀的,可以類比于剪標的衣服和針織品。當它們被作為原材料引進到國內(nèi)之后,自然有很多人慧眼識珠,看出了其中的商機,于是就從中挑出些破損小,品相不錯或者是有群眾基礎的碟片進行批發(fā)和轉賣。要知道這些打口碟片進口的時候可是按重量計算的,經(jīng)過倒爺們這么一折騰,它們的身價便翻了不知道多少倍。雖然這些磁帶、cd多少有些“殘疾”,不過也就至多缺少個一兩首歌而已,而里面的其他內(nèi)容則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其實這種打口碟片在各家音像店里并不少見。可以這么說,只要是能開音像店的,就肯定多少會賣些盜版,而只要能搞到盜版,那打口cd的貨源總是不缺的。問題在于一是當時人們的審美趨于單一保守,對國外流行的音樂風格接受程度極為有限,更別說是重金屬、朋克和各種核類搖滾了。其二英文本身就是一個門檻,其三則是碟片本身受到過破壞,品質(zhì)沒法保證。所以較之品質(zhì)穩(wěn)定,價格低廉,更符合大眾口味的盜版碟片,打口盤自然不受待見。
但是馬臉男的店就很不一樣。首先不得不承認,馬臉男的品位很不錯,雖然他家的打口盤以大通貨為主,但仔細找找還是能挑到不錯的專輯。另一方面碟片的質(zhì)量有保障——馬臉男承諾如果碟片里多于兩首歌曲沒法聽的話隨時都可以來店里退換。還有就是他家的打口盤整體質(zhì)量不錯,有些只是外殼損壞,甚至可以尋到幾近完美無損的原盤。
拜這家店所賜,我逐漸接觸到Beatles,卡百利,槍花,恐怖海峽,性手槍,戰(zhàn)車,電臺司令,bobdylan,艾薇兒等等一系列風格各異的國外音樂,而這也為我之后的業(yè)余樂手道路以及茶余飯后的談天吹水提供了充足的養(yǎng)料。所以老石家里除了不算少的影碟,不算多的閑書,就是大量的磁帶、CD和黑膠唱片。在寧萌客居在這個家里之前,它們從未被精心地對待過——沒有被分類,沒有被收納,甚至沒有一個可以妥善安身的架子。它們就是那么一摞摞地堆在墻角,高矮錯落,像電平表里的豎柱,似乎每次都不盡相同。不過盡管如此,不管是老石還是我和天天,都可以毫不費力地找到想要的碟片或者磁帶。
至少在寧萌將它們收拾得井井有條之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