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的母親剛度過月子期,祖母便端來一碗蠶蛹,聲稱是高蛋白能滋補身體。次日清晨,陳雪的母親腰部以下竟變得綿軟無力,從此再也無法站立行走,但肌膚卻變得異常白皙柔嫩。陳雪的父親自然滿心歡喜,可他生性懶惰,又沉迷賭博,根本沒有能力支撐起這個家。祖母想出了個主意,讓陳雪的父親在房門口豎起一塊牌子。從那以后,陳雪母親的房間每到夜晚便人來人往,喧囂不斷,村里的男人們幾乎都到陳雪家來嘗過鮮,離開時留下二三十塊錢,足夠陳家一天的開銷。可村里的女人們都在背后指著陳雪罵,說她是婊子的兒子,讓自家孩子離她遠點。孩子們不懂什么是非對錯,家長說什么就是什么,看到陳雪就朝她吐口水、扔石頭。每次陳雪臟兮兮地回家,祖母都會抱著她給她換上干凈的衣服,然后指著她母親破口大罵,罵她是個不知羞恥的賤貨,每晚叫得那么大聲,害得陳雪在外面受欺負,全都是她母親的錯。
就這樣,陳雪長到了十五歲。父親嫌母親臟,出去尋歡作樂,結果被判了六個月。祖母也在這個節骨眼上去世了,而母親的腿漸漸有了些力氣,偶爾能下床走動,但皮膚卻變得又黑又硬,像曬干的繭殼。村里的人都覺得晦氣,來找她母親的人越來越少。六個月轉瞬即逝,父親回了家,提著褲子徑直走進母親的房間,看到母親的樣子頓時倒了胃口,轉頭去了村頭小寡婦那里。可他這樣每天吃喝嫖賭,陳家哪有家底供他揮霍?沒過幾天,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父親逼著母親重操舊業,五塊十塊都來者不拒。如果不聽話,就直接拿著棍子往母親身上招呼。可陳雪已經懂事,明白母親的身不由己。如果不是為了陳雪,母親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那天晚上,又有幾個喝醉的男人想要進母親的房間,母親身體太虛弱,只能躲在床角抽泣。父親嫌母親晦氣,直接拿著棍子過來。陳雪實在看不下去,跑過去抱住母親,棍子重重地落在了陳雪的背上。父親愣了一下,棍子落得更重更快了,一邊打一邊咒罵:“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竟然還敢造反!”陳雪一動不動,喉嚨里已經涌上了血腥味。母親哭著怒吼:“住手!你們家逼我還不夠嗎?還不放過我的孩子嗎?你們不就是想讓我死嗎?我就死給你看!”說著就推開陳雪,一頭撞在房間的柱子上。父親皺了皺眉,用腳踢了踢母親的身體,見母親沒有一點反應,朝她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地轉身離開。陳雪撲過去抱住母親的身體,拼命地搖晃哭喊。父親不耐煩地把陳雪拎了起來:“吵死了!去把這個累贅扔到公墓去!快去!別再礙眼!”說完就出了門,不用猜也知道,又去找他的小寡婦了。
陳雪拿家里面最厚的被子給母親裹上,背著她出了門,這是她能給母親最后的溫暖了。第二天一早,村長帶著人堵在陳雪家門口,說村里的牲口一夜之間全死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臭的味道。家里養的雞鴨全都沒了羽毛,皮膚上一個個紅色的洞眼,像是感染了皮膚病。仔細一看,寒意從心底升起,這些動物都沒有了表皮,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表皮被啃食干凈后露出的毛孔。村子里到處是動物的尸體,豬圈里的母豬、田地里的黃牛、倉庫里的老羊,都橫尸在地,從一個個毛孔里流出細細的鐵紅色的膿液。
陳雪心驚膽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手背突然一癢,一只肥碩的蠶爬到她的手上,不知道是從哪里落下來的,又白又軟,就像她母親的腿曾經那樣。陳雪尖叫著死命甩著手,可那蠶身下的多足卻牢牢地貼在她的皮膚上,怎么甩也甩不掉。陳雪忍著惡心,硬著頭皮用手指把它拽了起來,可它死死咬著陳雪的手背不肯放開,蠶頭都扎進了肉里。噗嗤一聲,整個蠶蟲在陳雪手背上炸開,黃色的粘液淋了她一手。陳雪在褲腿上狠狠地蹭了好幾下才擦干凈,手背被啃食的地方滲出了血,就像那些動物的皮膚一樣。陳雪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些蟲子是從哪里吹過來的?附近也沒有桑樹啊。陳雪在附近的土堆里面翻了翻,也沒有看到蠶繭,蠶會憑空產生嗎?蠶會吃人皮嗎?
村長還堵在門口破口大罵。父親終于從溫柔鄉里回來了,兩手一攤,死不認賬:“這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媽用一碗炸蠶,讓你老婆下不了床,村里誰不知道這個事?你們娘倆又這么折磨人家,昨天大家可是親眼看到你把老婆活活打死了,肯定變成了厲鬼。現在家家戶戶的生計都被你禍害完了!”大伙湊點錢請個神婆做法事超度了她。父親想了想,拿出一把鈔票塞給村長:“趕緊的!最好讓她灰飛煙滅!”他手里的錢就是這段時間賣母親賺來的。
晚上,村長領著神婆回來了。神婆看著村里遍地的尸體,嘆息道:“作孽啊!作孽!”又瞥了瞥圍觀的村民,直接去了亂葬崗,掀開陳雪母親身上的破被子。大家都面面相覷,陳雪母親的尸體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絲,好像一個巨大的蠶蛹把她包裹在了里面,隱約能看到她閉目躺在里面,皮膚白皙,似乎比死之前更美更白了。神婆大驚失色,轉頭質問村長:“你只說是個怨魂,沒說是被種了蠶藤啊!”
“什么是蠶藤?”村長疑惑地問道。
“你們沒聽說過蠶藤,肯定聽說過蠱。而蠶藤是比蠱還險惡還恐怖的邪術。”
原來,蠶藤是在產婦剛剛完成生產后,就讓她喝下蠶蟲的蟲卵。蟲卵附在產婦的肚子里,用產婦的飲水和怨氣滋養蠶卵,慢慢化卵為蟲。隨著惡露排出后,蠶會集聚在產婦附近,繼續吸食周圍的一切精氣。經過一次次蛻皮生長,最后成為蠶藤。而陳雪的母親躺在床上十六年,怨氣自然又陰又邪,又被這么多男人精氣滋養,變成之后無人能敵。而煉藤之人利用宿主和蠶藤的聯系,控制它為己所用,甚至還可以長生不死。但是在此之前需要大量的活氣,所在之處所有生靈都會被它吸收,寸草不生,橫尸遍野。
村長沉思一會,指著陳雪的父親說道:“是你媽!你媽給了一碗蠶蛹后,你家媳婦就下不了地,皮膚也變得又白又軟。這個蠶藤就是你媽練的!”
父親啐了一口:“屁話!我媽都已經死了幾個月了!你們不知道!”
神婆搖了搖頭:“蠶藤就是為了長生。既然她已經死了,就不會是她。”
父親得意起來:“就是就是!還是神婆懂得多!別管是誰練的,我們怎么讓她死?別出來禍害我們!”
在密室,神婆疑惑地問:“這是我媳婦,多少錢我都出!別擔心!神婆你放心,用法術讓她死得越徹底越好,最好魂飛魄散,別來禍害我們!”
神婆沉默不語地看著陳雪的父親,搖了搖頭。神婆尋了個地方,把陳雪的母親重新下葬。又讓村里去隔壁村借了五畜,分別是黑豬、黑狗、黑雞、黑牛、黑羊,綁了手腳,放在金木水火土五個方位,正好圍著陳雪母親的墳頭成一個圓形。神婆說:“這是五畜鎮邪術。蠶藤從周圍吸來的精氣、活氣被五畜所阻擋,進入不了蠶繭體內,在空氣中慢慢消散。七日之后,被種下的蠶藤吸收不到精氣了,自然慢慢就枯竭而亡了。那被附體的女子也會隨之魂飛魄散。但是蠶藤養了這么多年,也不是好對付的。在最后一刻肯定會拼死一搏,一定要找這女子的親人陪在身邊。有所愛之人正在圓心之中,蠶藤受著尸體的牽制,就不會出來興風作浪了。可是蠶王因為吸食來的精氣進不了體內,反而會變本加厲地吸收,附近的村民肯定會更加體虛氣衰。”
村長一聽急了:“神婆,不能立馬滅了這妖物嗎?”
神婆瞪了一眼:“哪有這么容易?本來就是至陰至邪的生物,還被你們精氣滋養了這么多年。幸虧還沒有成器,我還有能力一搏。如果你們害怕,讓他們先去外面避一避,等事成再回來就是。”
村長一聽,趕緊點頭哈腰地感謝神婆。神婆又在尸體附近貼了好幾張符咒,一邊畫一邊念念有詞。約莫半個多小時,神婆才氣喘吁吁地回來,塞給陳雪一個香壇,里面點著三根香,兩長一短。“你抱著這個守在你媽身邊,一定要確保這個香不能滅,不然村里的人都會死。”
陳雪狠狠地盯著神婆不說話,心想等她一走,就把這個香滅了。母親受了一輩子委屈,憑什么最后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神婆看了看陳雪,說道:“你不想讓你媽死?你媽沒做錯任何事情,憑什么你不明白?如果你媽不死,全村的人都要陪葬。”
神婆嚴肅地看著陳雪:“和我有什么關系?這個村里的人哪個沒有欺負過你們母子?死了也是活該!可是你媽已經不是人了,早就被蠶藤霸占了神智。你即使救回,也是個怪物。你還想讓你媽遭受這么大的罪嗎?”
村長讓陳雪的父親在圈外看著陳雪,以免她耍花招。結果太陽還沒有落山,父親看了看周圍越來越陰冷的環境,罵罵咧咧地往村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