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騰了一夜,生產隊的田地終于是分下去了。
同時被分掉的還有公屋這里的公產。
犁、耙等耕種農具作價由老楊家老八買走了,公屋的房子和地則作價賣給了許老根,其他的種子、化肥、農藥、賣農具地頭的錢和幾頭豬也都按照人頭平均分了個干凈。
楊根月家分到了三斤豬肉,一口氣吃掉了兩斤,四個孩子感覺這一下子把從出生積累到現在的饞蟲都給油膩死了。
彌漫著整個屋子的油煙味道,真的好奢侈。
楊雙年說她現在的夢想就是天天能夠聞到豬肉的油煙味,太好聞了,和許清山家做的毛香粑一樣好聞。
太陽還是那個太陽,田地也還是那個田地,但味道卻不是那個味道了。
看那土里剛剛冒出嫩芽的野菜和去年遺留下來的枯草,都瞬間涇渭分明的分成了你家我家。
這不由自主升騰出來的興奮勁才剛剛開始,希望在田野里快速的茁壯。
若說家家戶戶都得了田地是從形式上宣告了大鍋飯已經成為歷史,那打破大鍋飯的重要意義在于范圍內私產的合法化。
對于茶嶺大隊的老百姓來說,在房前屋后開荒種菜終于可以理直氣壯的出現在陽光里,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幸福,這比分得一兩畝山水田更加重要。
茶嶺大隊山險水惡,在田地里刨吃食,還是得靠零零散散的碎地。這一點,對于餓過來的人來說,心里比誰都清楚。
在大鍋飯的年代,沒有人去開荒碎地,現在放開了,這些碎地就成了能夠讓家人吃飽飯的香餑餑。
人們往年這個時候都還在慵懶的品嘗著大年的余味,今年卻都早早的跑到田間地頭忙起來。
春耕時節還沒有到,此時到田間能忙個啥?
開荒,開荒,還是開荒。
山根下,路彎處和水塘邊,只要是能開荒改造的地方,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全部被支棱成了菜地和旱田。
這幾天,楊根月帶著老二和老三把能夠開荒改造的地方都改造成了旱地,一處都沒有舍得放過。
“大姐,我們撓這么地夠了吧?”
“我覺得二姐說得對,撓太多了,大姐,我們后面肯定種不過來。”
楊根月看著累得一頭汗的老二和老三,笑笑沒有說話,手中的二齒耙繼續抖著從土里翻出來的樹根。
一分地,三擔根。
把野地翻好,撿干凈夾雜在土里的石頭和斬斷的樹根,這才算是開荒的第一步完成,后面還要至少兩次翻地、梳理雜根碎石、曬地才能開始種作物,怪不得兩個小的累得直報怨。
“這些地以后可都是自家的哩!”
楊根月此時全身都是勁,盡管手掌水泡磨破了又起,也不覺得有多疼。
看到大姐不理自己的“逆耳忠言”,還自顧自的樂在其中,楊朋飛和楊煙飛兩個人也只得憋憋嘴繼續跟著后面忙起來。
飯前飯后的閑暇時候,楊根月都在自家分得的田間和新開出的荒地里轉悠,看看還有沒有在靠近山腳等旮旯里再刨出幾厘地的可能。盤算著等春種開始了,或許可以再在這田埂上種上一排子黃豆。
“供銷社里的黃豆種子太貴,明天去隊長家要點。”
楊根月無時無刻不想著,多種點,再多種點。
枯黃的野草里夾雜著一絲絲的新綠,一場小雨過后,于一夜之間,在那新翻的荒地上也開始長出知名的和不知名的綠芽子。麻雀兒高興的叼走被翻出來還在冬眠的肉蟲,躲到樹杈上的小窩里和剛出生的孩子們一起享用大餐。在池塘里的水面上,熬過一個冬天后僅存的幾顆水葫蘆也開始向上長出大傘,眼看要不了多久就又可以給小蝌蚪們擋雨了。
看到希望的日子,是賞心悅目的,那感覺就如同吃了蜜糖。
屋外。
無處不在的、漸行漸多的綠讓人們聞到了越來越濃郁的芬芳。
若是在這播種前再來一場貴如油的及時雨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