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隆冬深處的天仙河灘多水少，兩岸的行人若要過河只要卷起褲腳，把解放鞋拎在手上，趟過刺骨的河水就能到達對岸。

天仙河的沙灘雪白的就像是被汗水浸透的滌卡工作服上曬干后的鹽霜，細糯糯的沙子從腳趾丫里冒出來，酥酥癢癢的，此時還殘留著彼時太陽的余溫。

飛機場項目的占地面積極大，橫跨了好幾個大隊，也橫跨了這條天仙河。

為了按照工程設計完成飛機場建設，項目指揮部在技術和設備落后的情況下，大量運用流傳于民間的土方法克服了很多建筑困難，堪稱奇跡。

按照規劃，當前首要的任務是讓穿梭于白水大隊和甘平大隊中間的天仙河改道，這樣才能讓大量的建設用地連成一片，飛機場的建設工作才能全面鋪開。

天仙河是一條古老的河流，如今的河道是經過無數的歲月自然形成，要想改道，需要考慮到的方方面面很多。為了如期推進項目進程，聶友庭頂著反對派的壓力下令集中全部的人力和物力，對天仙河河道改道工程進行施工，他沒有時間慢慢等改道可行性研究報告和專家風險性論證結論正式出爐。

聶友庭深知這個飛機場在頂層國家領導人的心中是有巨大的戰略價值的，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人站出來擔起責任，他的這種格局觀和擔當精神也正是上面領導賞識的。

不過對于工地上的工人來說，并不知道聶友庭所頂的壓力。只知道廣播站掛在樹梢上的擴音喇叭每天播放著“三個月穿山，五個月改道”的口號，大家伙就卯足了勁干，用鋤頭挖，用肩膀挑，誓要把這個擋在眼前的毛丘山夷為平地。

楊根月住在天仙河河岸的西邊，毛丘山在河岸的東邊，每天早上她都是趟過河到對岸去參加河道改道工程，晚上再趟過河回家。

像楊根月這種情況的人不少，每天上工和下工都是浩浩蕩蕩的，讓人不由的想起了生產隊大集體的歲月。

“山哥，你快些呢！”

“著什么急，今天指揮部里辦晚會，回家晚，全大隊都是知道的。”

“你再這么慢，我不等你了，家里真的有事情?！?/p>

“這黃冬臘月的，能有個什么事情？”

“一田的蘿卜菜還沒有勻苗，門口的片柴還沒有劈，過年的鞋子還等著行邊……”

“得，你家總有做不完的事，那片柴等我有空去幫你劈?！?/p>

“你一個小書生，能掄得動斧頭？”

“你小瞧誰呢？我的力氣再小還能不如你這個女的？”

“那比比？”

“比比就比比……還是算了吧，這河水湍急，我怕一不小心讓你被水沖到石牌?！?/p>

“你也就欺負我怕水。”

兩人坐在沙灘上，把脫下的襪子塞在鞋肚子里。楊根月是急性子，在許清山鞋子脫了一半的時候，她就已經站起來拍干凈屁股上的沙粒，把褲管子高高的卷到了大腿根子，一手拎著鞋，做好了渡河的準備。

“你忙著這么快，不冷??？”

“知道冷，你還不快點？”

許清山也知道這大冬天的，趟水過河，不能耽擱太久，不然真的凍壞了，生病就麻煩大了。手忙腳亂的將襪子胡亂的塞在鞋子里，他也不管有沒有沙子，就跑過來挽著楊根月的手臂下河了。

“你這毛里毛躁的，你看你鞋子里都裝了半鞋子河沙?！?/p>

“這沙子經年累月的被河水沖洗，比你家的床還干凈。”

“這么干凈，你怎么不睡這沙灘？回家干什么？”

“要不是為了送你回家，我今晚就躺這沙灘也不是不行。”

“我說不過你這念過書的嘴?！?/p>

天仙河的水不深，最深處也就到膝蓋往上兩寸，不過對于楊根月來說，這已經是極深的了，在水漫過小腿肚子的時候，她就感覺自己快要浮起來站不穩。突然，腳底下的一塊石頭一打滑，嚇得她趕緊抓緊了許清山的手臂，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

許清山看著近在咫尺的楊根月死死拽著自己手臂的樣子，心里更加得意了，拍拍對方的手，道：“放心，山哥我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