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夜十二點,各家在外拜年的人紛紛都回了自己家。
按照習俗大年初一不能出門。
黑伢子回來了,手里的塑料袋里裝著慢慢的糖果,他得意的往桌子上一丟,向大人展示他的戰利品。
得勝歸來,興奮的神經松了,瞌睡蟲開始占據上風。
楊根月灌了個熱水袋把孩子送上床,黑伢子上一秒還在閉著眼睛喊要吃糖,下一秒呼吸就變的越來越沉被翻動著也醒不來。
孩子的世界總是這么的單純而快樂,沒有隔夜的憂傷,也沒有難尋的快樂,一張紙疊的飛機、一把廢柴削的寶劍能讓他抱在懷里寶貝著心無旁騖的玩上一整天。
快樂來的是如此的容易。
何況還有吃不完的糖果和不用擔心被詢問學習成績。
在這一年一遇的大活動里,孩子們都幾乎是用透支了所有的激情來制造快樂。
對于大人,獲取快樂最容易的一天應該要數大年初一。
因為在這一天,所有的活都封存,也不需要迎來送往,一家人在一起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到飯點吃飯。
等吃等喝的日子是如此的奢侈,奢侈到都舍不得睡覺,只是昨夜守歲讓人都太疲憊,這一天往往都是早早就入睡了。
初一整天是真正的零壓力的一天。
不過,對于孩子,卻是無聊至極。
只能圍著屋子打轉,就像是圈養的猴子,上躥下跳著除了沒有把屋頂掀翻,什么能做的全部都做了一遍。
好不容易熬過了初一,到了初二,一大早家里就熱鬧了起來。
楊朋飛、楊煙飛、楊雙年、楊黑皮四個小家庭的人全部齊聚,除了楊雙年孩子還在手里抱著,其余人家的孩子最小的也都在上一年級了。
黑伢子化身孩子隊長,領著一串孩子屋前屋后打怪抓鬼,尋找寶藏。
原本這個隊長是要丫頭來做的,只是丫頭現在站在大人那隊里,成為了大人圈里面的新人。
“丫頭,天津很冷吧?”
“嗯,要比我們家冷多了,到了九月底就開始上凍?!?/p>
“恁冷的天,拉磚坯子苦死哦。”
“也還好,一趟下來身上就冒熱氣。只是不能停,停下來就冷了。”
“丫頭打工這一年成長了不少?!?/p>
“年輕吃點苦,也不是壞事。”
“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去拉拉磚坯子試試?”
“嘿嘿,這不是在黑子當面嗎?我這么說也是怕他聽著你們心疼來心疼去的變嬌氣。”
“我看你們男人就是黑心,心硬的更鐵一樣。”
“丫頭才十六歲,你十六歲在干嘛?”
……
大家伙都拉著丫頭問長問短,剛開始丫頭還能回上一兩句,后來他基本上是插不上嘴了。和黑伢子不一樣,丫頭出生的時候幾個姐妹都沒有結婚,那時候楊根月一個人在家,事情忙不過來,楊朋飛和楊煙飛都沒少過來幫忙帶丫頭。
要論起感情,丫頭也像是她們的半個孩子。
“二姨、三姨、小姨,你們都被和姨夫們爭了,我們來打麻將?!?/p>
“對,丫頭這話說的在理,打麻將?!?/p>
“雙年,要說起打麻將,這事誰都沒有你積極。”
“今天我要和丫頭打,爾詩負責抱小孩,其余男的要么去幫大姐燒飯,要么就再開一桌。”
楊雙年指揮著楊朋飛、楊煙飛和丫頭坐下,同時安排好了其他人去處,總之誰也別想影響她打牌。
麻將開場,整個場面頓時變得有序,嘈雜的吵鬧聲也統一只剩下洗牌的嘩啦聲。
在這個突然變得人聲鼎沸的屋子里,黑伢子就像是一個透明人,毫無存在感的坐在土灶下面幫忙燒火,偶爾有人無聊了來廚房里轉一下看到后問上一句。
“黑伢子在幫媽媽做飯?。空娑隆!?/p>
聽到這夸贊,黑伢子連都不準備抬,因為他太清楚人家并非真是夸贊他,只是無聊使然罷了。
“媽媽,我最討厭大年初二?!?/p>
“為什么?”
“因為我們需要忙一整天的飯菜,到最后好吃的菜卻一口都吃不到?!?/p>
每年親戚來的時候,黑伢子都主動要求不上桌吃飯,他對他媽說是因為桌子太小坐不下的緣故,其實在他心里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討厭和這些人在一個桌子上爭搶飯菜。
他寧愿餓肚子。
在黑伢子的眼里,這些人就是土匪,每次來都會把家里好吃的庫存一掃而空。媽媽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看著早就準備好讓幾個姨娘走的時候帶走的干貨,黑伢子比誰都舍不得。
因為他看到這些干貨,他就想到他和媽媽在恁熱的夏天抬水澆菜的日子。
為了這些干貨,楊根月在春天播種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
許清山偶爾也會抱怨,種這么多的蔬菜,自家也吃不完,還要搶忙著制成干貨,為什么就不能少種點,至少這忙碌的時間可以閑下來歇歇。
許清山不知道楊根月這么做的原因,黑伢子卻清楚。因此黑伢子就更加的不高興。
“他們就不能自己種么?而且小姨家那么有錢,為何還要你這些土貨?”
“市場上買的哪有你媽媽種的好?”
“你這么為他們,他們在意么?聽說小姨當年差點就沒有讀成書,是你幫助她的吧,為何她現在不幫你呢?”
黑伢子的話,楊根月沒法回答。
她愛她的妹妹們,難道就是為了要她們的回報么?
當然,孩子的話也僅就是孩子的話,楊根月自然不會因為黑伢子的抱怨而影響今日大團圓相聚的愉快心情。
飯菜烹飪結束了,土灶里的火已經燃盡,黑伢子依然坐在土灶口不愿意起來。
楊根月喊了兩聲,黑伢子不愿意去吃飯,她就忙著去招呼親戚了。
吃過了飯,桌子上一片狼藉,楊朋飛起身要幫忙收拾,楊根月連忙阻止。
“今天你們都是客,這可不能讓你干?!?/p>
“雙年,孩子睡了,要不趕緊回家,不然等醒了要喝奶難弄?!?/p>
爾詩催促著要走,其他人聽了也紛紛說回家去。
“都說要走,我也不留了。這里有些干豇豆、干菜心和竹筍干,你們一人一份,我就不準備其他回禮了。”
“大姐,這可都是好東西?!?/p>
“大姐,你家可還有腌咸菜?剛剛桌上吃的特別好?!?/p>
“有,你們誰還要?”
楊根月催著許清山去找塑料袋。
黑伢子站在廚房的窗戶里看著已經離去的親戚,那隊伍就像是一條百腳蟲,每一條觸手上拎著的都是他和他媽媽的血汗。
把人送走了,楊根月盛了一碗飯送到黑伢子的手上,那飯頭上堆著的正是他最愛吃的那兩個菜。
辣椒炒肉片和剁椒咸雞胗。
“我剛剛去桌上看這兩菜都吃完了,湯都沒剩。你這哪里來的?”
“媽媽知道你愛吃,在端上桌前,我就給你留下來了。”
春雨,
潤肥了青苗,
潤醒了雜草,
青苗成長有節,
雜草滋生無界。
過雨時的冷打,
責怪她,
打擾了葉子的繁華,
又彈跳著接過,
冷打的雨花。
雨過時的綠芽,
忘卻她,
養育了根莖的須發,
又輕描著帶走,
積累的果茶。
沾雨的風吹不干淺綠的芽,
新冷的月照不熱野田的花。
潤吧,
潤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