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蕭凌寂與白詩雨的婚期定在了兩個月后的三月初十,比原書中提早了將近半年。
自賜婚圣旨下達后,白府門庭若市,前來拜訪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昔日不起眼的寒門府邸,如今朱門高檻,連守門的小廝都換上了嶄新的綢緞衣裳,趾高氣揚地打量著來往賓客。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沉寂如水的林府。
全京城都知道,林尚書之女林絮兒空有“第一才女”的美名,卻終究入不了景王的眼。那些曾經追捧她的世家貴女們,如今紛紛改了口風,背地里譏諷她“癡心妄想”“攀附不成反成笑柄”。朝堂上,更有與林修志政見不合的官員借機發難,明里暗里地擠兌他教女無方。
可林修志從未將這些風言風語帶回府中。每次下朝歸家,他依舊會笑著問女兒今日讀了什么書,琴藝可有精進,仿佛外頭的風雨從未刮進林府的高墻。這份沉默的庇護,比任何寬慰都更顯愛女之深。
2
白府設宴當日
白府幾乎宴請了城中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富商們捧著價值連城的賀禮,官員們帶著精心打扮的家眷,將偌大的庭院擠得水泄不通。明面上說是“慶賀景王大喜”,實則誰不知道,這是白家要借著景王的勢,在京城權貴圈里立威。
蕭凌寂端坐主位,冷眼旁觀這場鬧劇。他如何看不出白家的心思?只是如今婚期已定,為了白詩雨,這些虛禮排場,能給的,他都可以給。
只是,他不著痕跡地朝門外望去。
林家還沒有來。
前世他朝思暮想的大婚,如今即將如愿,隱約中卻是有什么改變了。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白詩雨身上,眼神漸漸柔和。無論如何,這個他前世深愛著的女子,如今即將成為他的王妃——上一世的痛苦,總算是沒有白受。他暗自發誓,這一世,他定盡全力護她周全。
白詩雨一襲粉霞色繡海棠裙衫,發間斜簪一支鎏金點翠步搖,襯得肌膚如雪,明艷不可方物。站在一眾濃妝艷抹的貴女中,她既不失待嫁千金的端莊,又因眼角眉梢掩不住的喜意而格外耀眼。纖纖玉手執琉璃盞,她笑意盈盈地穿梭于賓客之間,言語間既不顯得過分熱絡,又不失禮數,儼然已是未來景王妃的做派。
“表姐這衣裳是云錦坊的新樣式吧?”穿鵝黃衫子的少女湊過來,指尖小心翼翼撫過她袖口的暗紋,“聽聞要提前三個月預訂呢。”
白詩雨抿唇淺笑,腕間翡翠鐲子隨著她抬手斟茶的動作輕晃:“不過是尋常料子,掌柜的聽說是白府預定的,才臨時加急制作,倒是表妹這嵌東珠的禁步才叫精巧。”
“林家小姐怕是不會來了。”女眷們竊竊私語,目光頻頻掃向那處顯眼的空席。
“可不是?她一向自詡‘第一才女’,如今敗給白家小姐,怕是沒臉見人。”
“噓——”旁邊人突然用扇骨輕敲她手背,眼神往主位飄去。蕭凌寂正將一碟冰鎮櫻桃推給剛回到座位上的白詩雨,眉目間看不出喜怒。
就在此時,門外家丁高聲傳報——
“林尚書府,林尚書及林家小姐到!”
滿堂寂靜。
林修遠一身玄色錦袍,金線暗紋在燭火下流轉,腰間玉帶肅整,步履沉穩,盡顯朝堂重臣的威嚴。
而在他身后——
林絮兒一襲緋紅廣袖流仙裙款款而來,金絲牡丹自裙擺蔓延至腰際,在燭光下流轉生輝,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纖腰與曼妙身姿。那裙衫剪裁極盡巧思,既展露她婀娜曲線,又因廣袖飄飄而自帶仙氣,恍若九天玄女臨凡。
她蓮步輕移間,累絲金鳳步搖在云鬢間微微顫動,鳳口銜著的明珠隨著她的步伐輕晃,映得她如玉的肌膚更添三分瑩潤。耳畔的紅寶石墜子隨著她優雅的頸線輕輕擺動,與唇上那抹恰到好處的艷色相映成輝。
這般絕色當前,卻因她眉目間那股與生俱來的清冷貴氣,讓人只敢遠觀而不敢生出半分褻瀆之心。她就如同畫中走出的仙子,美得驚心動魄卻又高不可攀,連滿堂燭火都似為她黯然失色。
滿座嘩然。
她抬眸,目光徑直掠過滿座賓客,直直望向主位,心想:“既然要我來,那我就高調點,蕭凌寂你總不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我怎樣吧?”
蕭凌寂推著冰鎮櫻桃的手驀地一頓。
那個近來淡雅如蘭的女子,此刻明艷如火,灼得人移不開眼。
白詩雨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手中的團扇不自覺地捏緊了幾分。
蕭凌寂眸光微動,視線不自覺地追隨著那抹緋紅。他記得很清楚,前世他和白詩雨的訂婚宴上,林絮兒并未出席——或者說,自從他訂婚以后,他就沒有再見過她。只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旁人告知與他,卻沒有一件是好事。
可現在——
林絮兒迎著眾人或驚訝或鄙夷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從容的弧度。她緩步向前,腰間環佩叮咚,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仿佛腳下不是白家的地,而是她林絮兒的主場。
3
林修志攜著林絮兒,大步流星地穿過觥籌交錯的宴席,緋紅裙裾在青石地面上劃過一道驚艷的弧度。行至主位前,林修志拱手行禮:“恭喜景王殿下,恭喜白尚書。”
蕭凌寂執杯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頓。他微微頷首,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落在林絮兒身上——她今日的妝容格外精致,眉間一點朱砂花鈿襯得肌膚勝雪,偏生眼神清冷如霜,與這滿堂喜氣格格不入。
“林姐姐來得可真是時候。”白詩雨突然開口,聲音甜得發膩,“我還以為姐姐身子不適,今日不會來了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絮兒略顯蒼白的臉色。
林絮兒聞言不惱反笑,眼波流轉間更添幾分靈動:“白妹妹有心了,如此喜事,姐姐真心替妹妹高興,又怎會不來呢?”說完,不甘示弱地向主位上的蕭凌寂瞪了一眼。
“對了,白妹妹,看姐姐給你準備了什么。”她輕輕擊掌,身后的翠兒立即捧上一個精致的紫檀木匣。
蕭凌寂原本漫不經心把玩著酒杯的手指突然頓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抹明艷的笑容吸引。他注意到林絮兒眼尾微微上揚的弧度,與記憶中那個總是對他展露的笑顏如出一轍,只是如今這笑容卻與他并無干系。
“這是家父與我在南海求得的百年珊瑚樹,“林絮兒親手打開匣子時,蕭凌寂不自覺地前傾了身子。一株通體赤紅、形態優美的珊瑚在燭光下熠熠生輝,”聽聞白妹妹喜愛奇珍,這株‘鳳凰涅槃’最是應景,祝妹妹與殿下百年好合。”
蕭凌寂眸光一沉,握著酒杯的指節微微發白。那句“百年好合”從她口中說出,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竟讓他心頭涌起一絲莫名的煩躁。
她說著又取出一個錦囊:“這是我親手繡的并蒂蓮香囊,里面裝著大昭寺求來的多子符,祝殿下與妹妹連生貴子。”香囊上金線繡紋精致非常,在燈光下流光溢彩。
蕭凌寂的視線死死盯住那個香囊——他認得這針腳。去年生辰,他也曾收到過一個相似的香囊,只是那上面繡的是比翼鳥。如今,同樣的巧手卻繡了并蒂蓮送給他和他的未婚妻。
席間頓時響起一片贊嘆。白詩雨臉色微變,正要開口,卻聽“咔嚓”一聲脆響——蕭凌寂手中的白玉杯竟被捏出一道裂痕。
“殿下?”白以堂關切地詢問。
蕭凌寂恍若未聞,目光仍牢牢鎖定在林絮兒身上。她今日的一顰一笑都與他記憶中的模樣重疊又分離,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讓他胸口發悶。
“無妨。”他生硬地放下酒杯,聲音比往常低沉了幾分,“林小姐……有心了。”這短短幾個字,卻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白詩雨敏銳地察覺到未婚夫的異常,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她勉強笑道:“姐姐太客氣了。”
“應該的。”林絮兒笑意盈盈,卻始終沒有看向蕭凌寂。她轉頭對白尚書道:“家父還備了一壇三十年陳釀,說是要和白叔叔一醉方休呢。”
林修志適時接話:“是啊,老白,咱們可是好久沒痛飲了。”
白以堂臉上終于露出真切的笑容:“好好好,今晚定要盡興!”
蕭凌寂看著林絮兒從容退下的背影,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她今日的每一個舉動都恰到好處,卻又處處與他保持著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