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之后,蘇承英渾渾噩噩地睡了兩日,他睡的并不安穩,夢里全是林月兒灰飛煙滅的場景。
待他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瞧見莫子兮正以貴妃臥的姿態橫在一邊的軟塌上。見蘇承英慢慢支起了身子,莫子兮也松了一口氣,白蘑菇他的扇子:“我的好哥哥,你可終于醒了,再不睜眼,你們家玄武這張臉都快愁地擰出水來了。”
蘇承英晃了晃昏昏沉沉的頭,那些回憶帶給他的沖擊實在太大,若不是帶著莫子兮,怕是要在那洞窟睡上兩三日了:“行了吧,要不然本國主要你有何用。流年鼎呢?”
“給你放在老地方了,可別沒事拿出來玩兒啊,你看你咕咚往地上一倒,把我衣服都弄皺了。”莫子兮頗為憐惜地看了看身上的錦衣,其實不過是袖口上有了一些褶皺,但是對于視外表為一切的莫子兮來說,這褶皺可堪比臉上長的皺紋了。
“多謝!”蘇承英把頭轉向了玄武那邊:“玄武,吩咐你的事情辦了么?”
玄武將剛剛涼好的茶端了一杯給蘇承英:“藥已經送到了,所幸錦小姐只是皮肉傷,好好將養兩天應該就沒事了。”說完把海螺遞給了他主子。
“這丫頭要是能好好休息也就罷了,從小到大的倔脾氣。”蘇承英接過海螺,聽著里面那個漫不經心的聲音,無可奈可地苦笑一聲。
莫子兮聞聲往那邊瞥了一眼,鼻子里出了一聲氣兒:“是啊,都不知道像誰。誒,對了,話說你打算什么時候跟那丫頭說,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
蘇承英抿了一口茶,皺著眉心事頗深地嘆了一句:“容我再想想。”
忘城。
第二天,白琢寒照例又被一狗爪子拍醒,顧不上穿鞋就滿屋子去追那小畜生:“天都沒亮,你叫我干嘛!”綠豆糕“嗖”地一下躥進了蘇錦的房間,白琢寒在門口猶豫了一番,才縮手縮腳地探進門,這才發現屋里沒人,連床上的被子也沒動過。白琢寒扯過枕頭放在綠豆糕面前,討好般道:“呶,聞下,看看你錦姐姐去哪里了?”。
綠豆糕在嗅氣味的時候,白琢寒打開暗道大門的時候,差點被滑落下來的書卷砸到,才兩天的功夫,朱雀已經將暗道修繕一新,又新建了一個密室,不過這對于已經知道了朱雀真身的白琢寒來說,倒未覺得有多驚訝。
他真正驚訝的是蘇錦竟然一個晚上不睡把密室變作了一片書海,白琢寒一邊往海的中央游走,一邊留神著周邊的書堆,稍不注意便會引發一場“書崩”。綠豆糕倒并不是很在意,蹦跳著在前面帶路,書堆的盡頭有一叢熒光,蘇錦便盤腿蜷縮在這光芒中,飛快地閱讀著眼前的書卷。
“你……看了一夜?”白琢寒繞過去才發現這書已經堆到了暗道的入口。
“恩。”蘇錦頭也不抬,各種書冊、卷軸在她面前來來去去。白琢寒的眼睛還未適應這暗道中的幽暗,一個不注意,被穿堂而過的卷軸砸了個正著。
“你告訴我你在找什么?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快吧?”白琢寒撫著自己的后腦勺,隨手攤開方才砸到自己的那方卷軸,看出來已經有些年頭了,紙張脆的好像一碰就碎。這丫頭哪里弄來這么多書?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么。我兄長從前教過我,結果源來于理由,找到這些人死的緣由,便能多少知道些兇手的用意。這些人的死狀總覺得從什么地方看見過。”
“你還有個兄長?”白琢寒第一次聽見蘇錦提到朱雀以外的人,不免有些好奇。
蘇錦沒有回答,她伸手一指,白琢寒手中的那個卷軸便徑直飛到她的面前,卷軸自己慢慢滾動著,依稀看得見一些陣法圖之類的圖案。
“找到了!”蘇錦越是看得仔細,臉上的表情便越是凝重。白琢寒撥開擋在身前的書堆,連滾帶爬地湊到蘇錦身邊:“這都是什么啊?”
書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如同鬼畫符一般,白琢寒曾經在白將軍的藏書閣見過這種字,似乎是上古時代的典籍,只是自己一個字兒也不認識,莫非蘇錦能識得這上面的文字?
蘇錦也好像看透了白琢寒的心事,小心翼翼地將書合上,揉了揉疲倦的眼睛,開口道:“這上面記載了一個上古時代的遷魂術。所謂遷魂便是將兩個肉身的魂魄對換,施術者通常會將自己的魂魄遷到更年輕的肉身上,來實現自己的長生不老。這個法術極其殘忍和復雜,施術者必須用二十一個魂魄對應陣法中的二十一個靈力點,并且要用這二十一個人的鮮血畫出完整的陣法圖。早在百年以前,遷魂術已經被當時的國主宣布為禁書,并燒掉了一切有關的文獻,我手上的這一本大概是當時哪個不怕死的術士留下的手抄本,不過也僅僅是記錄了有這樣一個邪術,并未寫明施展的方法和陣法圖,說這遷魂術早已失傳也不為過……你還記得久笙那小子說的話嗎?在驛站,我們碰上鬼鷲恐怕并不是什么偶然……鬼鷲可能就是追著人的生魂而來的,一個奪了別人舍的生魂。
但是,這個人如何能知曉這個上古時期的術法?再者說兇手真的要施遷魂術,為什么要挑這里,為什么要這么大張旗鼓的殺人,他明明可以做的更加掩人耳目。”
白琢寒一聽,心間有了一些推測:“也許是施術者現在的肉身已經沒有辦法再使用了,或者,假設我們要找的奸細就是這個施術者,也許他想換掉自己災民的身份,混到人群中去。”
“又或者是想攪得人心惶惶。”搖曳的燭光中,朱雀一臉嚴肅地從暗道的深處走了出來。
“朱雀姑娘!”白琢寒難掩興奮:“方才的話你可都聽見了。”
“聽到了,錦姑娘說的那個咒術我多少也曾聽前輩們說過,施術者的修為若是不夠深,十之八九會被這個陣法反噬,灰飛煙滅。”
“但是,我們現在只找到了二十具尸體,也就是說若真的要完成這個遷魂術,施術者還會再取一條人命。”白琢寒回想著昨日發現的那些尸體,若有所思地說。
“不,是兩條。”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的蘇錦抬起頭來,素來冷漠的眼神中此時閃過一絲殺氣,她和朱雀對視一眼,肯定地說:“這兩條人命,一條用來完成遷魂術的陣法,還有一條是給他提供新的肉身用的。”
說完話,蘇錦發現朱雀的手臂用一條綢布掛在脖頸上,連忙丟下書冊,腳下輕巧地一蹬落在朱雀身邊:“姐姐,發生什么了?”
“我來就是想說這件事,昨晚有人闖入城主府,他身手很好,我甚至都沒有察覺到他已經進了我的房間。”
“有人要暗殺你?!”
“不,怪就怪在這里,以我們交手的情況看來,他本可以殺了或至少是重傷我,但他卻沒有這么做,只是在我的胳膊上劃了一刀而已。我來這里就是要叮囑你們,城主府可能已經被人盯上了,我們以后若要見面還是在此處比較安全。還有一件事情,昨晚有幾個人想要偷跑出城,被守城的衛兵攔了下來,混亂中給跑了一人,現在派了一小隊人到城外附近尋找,暫時還沒有找到。”
忘城的守衛措施多是針對妖或野獸,對于凡人倒是沒有多少作用,因為從未有人想要離開過這里,外面蠻荒中都是毒蛇猛獸,跑出去不是作死嗎?
不過,朱雀心里還有個顧慮沒有說出口,如果昨晚襲擊自己的人目標并非是扮作城主的自己,而是……朱雀擔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蘇錦,心里暗自決定等這里的事情處理完,還是請示下那位大人,把蘇錦帶回到他身邊去吧。
眾人還在暗室里商討接下來的計劃,卻聽得外面庭院里隱約穿來孩子的哭叫聲,白琢寒沖蘇錦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一同從屋子里走了出去。
院子里,冬仔哭得撕心裂肺:“小言哥哥,小語姐姐,你們在哪里啊?嗚嗚嗚嗚,哥哥,姐姐!”
白琢寒一個箭步躍下臺階,把這個小淚人兒抱在懷里哄著:“小言哥哥在呢,冬仔不哭,告訴哥哥出什么事情?”蘇錦也緊隨其后,輕拍著冬仔的后背安撫著。
“奶奶……奶奶……叫不醒了……”冬仔抽泣著,好不容易把話給說完整了。
兩人抱著冬仔立馬趕到對門,院落里靜悄悄的,門虛掩著,白琢寒把冬仔塞到蘇錦懷里,走在前頭慢慢打開房門,探了進去。蘇錦抱著冬仔候在門口,冬仔止不住地抽泣著,蘇錦將他小小的身軀緊緊地環抱著,盡力讓他平靜下來。不一會兒,白琢寒便從屋里出來了,蘇錦抬頭對上了他凝重的眼神,白琢寒充滿同情地看了一眼冬仔,狠狠嘆了一口氣說:“二十一個魂魄已經湊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