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的聲音還未散去,朱雀便覺得身旁有個青色的身影如風一般閃了過去,立馬伸手捉住:“錦小姐,你要去哪兒?”
“人都抓到了,我要去看看,是哪個妖族的人敢來我錦都造次。”
朱雀知道自家小姐雖表面上對誰都很冷淡,其實心中視人命比天還高,這次妖族這么一鬧,錦都守門侍衛加上御穹殿將士死傷上百人,蘇錦將這些賬統統都記在了心里,誓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錦小姐若要去,還是披上這個掩人耳目些好。”朱雀將一件罩袍披到蘇錦身上,細心地用兜帽將她的臉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她今天的容貌裝扮過于招搖。
回過身她又不忘叮囑下月后:“月后,若是主人回來,煩請告知下,我和錦小姐先行一步去往絕天牢。”月后點點頭表示應允。
絕天牢位于錦都皇城和御穹殿之間,由御穹殿的人馬親自看管,是錦都內最是固若金湯的處所,任何人或妖,即使法力再高,在這里都能被困得死死的。
到了絕天牢,生死便由不得你了。
絕天牢鎖妖塔最里的牢房里,白琢寒正隔著鐵牢看著被鐵鏈和符咒困在里面的人,自從被抓到現在,他的容貌不停地在變化,散亂的長發慢慢掉盡,原來高大魁梧的身材也縮小成一個瘦弱的輪廓,要不是這鐵牢的鎖鏈能隨著犯人的變化而自由縮放,只怕他早就輕松地逃脫出來了。
白琢寒抓到他時便覺得蹊蹺,明明是個壯實的男子,勁兒卻不大,白琢寒一掌便將他打出去幾丈遠,半天爬不起來,原本他有機會能吞下嘴里的毒藥一了百了,卻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其他的原因,他遲遲沒有咬下口,正是這一遲疑,才被白琢寒一把捏住下顎骨把毒藥給摳了出來。
從被抓到現在,他一言不發,甚至都未曾為自己辯駁幾句,只是止不住地發抖。
還真是個膽小的奸細,白琢寒這么想著,倒是覺得是自己欺負了這個妖族奸細了。
正琢磨著該如何叫他開口時,牢房的門一開,閃進來三個人,領頭的正是白琢賢,身后跟著朱雀和一個辨不出男女的黑衣人。
“大哥,朱雀姑娘,你們倒是速度快,我剛把消息傳出去,你們就一同來了。敢問這位兄臺是?”白琢寒偏頭看向兩人身后那個穿著大斗篷的人。
“得虧在門口碰上了白大哥,門口的侍衛說什么也不讓我進來,連朱雀姐姐的腰牌都行不通。什么鬼地方,竟連法術都行不通。”那黑衣人將兜帽一掀,露出底下俏麗的面容,連這陰暗的牢房仿佛都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你……蘇錦?”牢房里雖然只點了幾根蠟燭,明晃晃得叫人看不真切,但就算是這樣,白琢寒都能辨別出眼前站著一個素凈的美人。
“我就說月姐姐不該給我畫這些勞什子,都已經變成兄臺了。”蘇錦會錯了白琢寒的意思,她一心只在牢房里的那個犯人身上。
白琢寒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那些梗在喉嚨口的贊美之詞又生生吞了回去。
蘇錦用錦帕遮了半邊臉,在外人面前,她還是分外謹慎的。
一切準備妥當之后,她沖朱雀點了點頭,朱雀會意伸手一指,那蒙在犯人臉上的布便飛到了她的手中,又打了兩個響指將牢內的油燈點燃,眾人這才看清了犯人的模樣,一時間鴉雀無聲。
“這根本就是一個……小孩子。”蘇錦驚訝地一把拉過白琢寒,指著那個被困在立柱上的小身板問道:“白琢寒,你確定你沒有抓錯人么。”
就算之前已經看清犯人體格的變化,但當蒙眼的布條摘去時,有一瞬間白琢寒也在質疑是不是弄錯了犯人,直到他看到了犯人手上的烙印和方才爭斗時被他親手劃傷的痕跡,這才確定了這便是他親手捉住的罪犯本人。
“是他,我確定。只是與之前捉他之時長得不一樣了。”
“小姐可還記得方才所提的妖族秘藥‘半遮面’嗎?那藥不僅僅能改變人的容貌,就連人的體格都可以隨意變化,但是會對用藥者的身體產生很大的傷害。據說在妖族里,這藥只會讓地位最下等的奴隸或是死士用,去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朱雀伏在蘇錦身邊輕聲說道,這都是方才蘇承英告訴她的,這會兒只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地傳達給蘇錦他們。
“這便是傳說中的‘半遮面’嗎?。這個人他剛剛還是一個比我個子都高的壯士,如若不是親眼所見,簡直難以置信。”白琢寒還在感嘆著,一旁的蘇錦起身湊到了牢房的前面,仔細打量著里面關押著的犯人,“那么他便是個妖族的奴隸了。”
蘇承英曾教過她一些妖族的文字,她識得那犯人手臂上的烙印便是一個“奴”字。
那犯人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個子雖不矮,但是瘦弱的很,大概是為了易容的方便,他的頭發和眉毛都被人剃掉了,光禿禿的頭加上蔚藍色的眼睛,在這昏暗的牢房中讓人不由得覺著瘆得慌。
“你叫什么名字?是誰派你來的?”白琢賢威嚴的聲音回蕩在牢房里,直嚇得那小犯人又是一哆嗦,藍色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拼命咬著嘴唇不吭聲。
“白大哥,能不能勞煩你把這門開一下?”蘇錦指了指牢房的門鎖。
“錦小姐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只想進去和這小犯人聊聊。”蘇錦語氣很是輕松,就好像是要進去看一只兔子。
還未等朱雀出言阻止,白琢寒已經搶先一步擋到了蘇錦的面前:“你在想什么呢?那可是來歷不明的妖族人。”
“那你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嗎?難道要對這孩子用刑不成嗎?再說都捆成這樣了還能做什么,若真有什么事情,不是還有你們在么。”蘇錦說著,從白琢賢手中接過鑰匙,打開門走進了牢房。
見有人靠近自己,那少年的眼中流露出恐懼,蘇錦不緊不慢地走到少年面前,沖他的脖頸伸出了手。少年拼命克制住不讓自己因為害怕而尖叫出來,他奮力往后退,想讓自己的脖子遠離蘇錦的手,只是身上的鐵鏈隨著他的動作越發收得緊了,勒得他動彈不得。
蘇錦的手撫上了他脖子,慢慢地掐住了他的咽喉,少年終于控制不住喊出了聲:“啊!”連身后的白琢寒他們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不明白蘇錦究竟想做什么。
“當啷。”金屬落地的聲響在空蕩蕩的牢房里回音陣陣,少年感受到了束縛的解脫,膽怯地睜開了眼睛,眼前一個分外清麗的女子正微笑著看著自己:“我釋你的罪。”她用妖族語言輕輕說道。
少年低頭,地上碎裂的鐵環是他自由的象征。
他本出生于妖族的書香門第,代代授業教書,一年多以前,妖族沐月國異變,他一家衷心護主卻行動失敗,被掌權的妖族長老貶為奴籍,自此不但被烙上了奴隸的印記,還被套上了象征枷鎖和恥辱的鐵環,被人牽著像牲畜一般勞作或者被買賣。不僅僅是他,若是沒有長老的赦免,他的家人甚至他的子女都生生世世為奴,現在枷鎖被去掉了,他自由了。
“我的妖族語不好,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那女子又用妖族語問道,聲音很好聽,少年忘記了已經有多久沒有人這么溫柔地對自己說過話了。
“我會說……你們的語言。”少年的眼神依舊在閃躲,說話的聲音還能聽出有些顫抖:“我……叫炎沉。”
“我單名一個錦字,這里的人都叫我錦娘。”蘇錦回頭掃了眾人一眼,告誡他們先別曝露了她的身份,畢竟“蘇”是國姓,除了了皇親國戚,九域之內都不會有人姓“蘇”。
蘇錦又將目光轉向那少年,少年眼里的恐懼平淡了很多,躲閃的眼神不時地掃一眼面前的蘇錦。
“炎沉,我問你,他們綁了你家什么人?”
聽聞此言,那名叫炎沉的少年猛地抬起了頭,瞪大著雙眼用難以執行的表情看著蘇錦,他眼睛里的淚水慢慢被震驚和怨氣所代替。蘇錦無聲地笑了一下:“看來真是被我猜對了。”
“我弟弟……他們抓了我弟弟。如果不按他們說的做,我弟弟會被燒死的!”興許是壓抑了太久,炎沉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哭喊出了這句話:“他們真的會燒死他的。”
從后面斷斷續續的抽泣中,眾人大致知曉了炎沉的過去和來這里的原因。被打入奴籍后不久,他和小三歲的弟弟便被送去了妖族的死尸營,在這里所有的奴隸都是成雙的,好讓一個做任務時,另一個充當人質。那日,炎沉的弟弟不當心打翻了送食的食盤,為了保護弟弟不受罰,炎沉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前來錦都安放障妖石的任務,哪怕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死路。
蘇錦從衣袖中取出一顆藥丸,遞到炎沉的面前:“小家伙,我們來做一筆交易。你帶我們去沐月國找那個派你來錦都的人,我們幫你去救你的弟弟。你現在可以什么都不說,我甚至可以先放了你,只是,你要吞下這顆毒藥作為我們之間的契約,吃下去之后,我每日會給你一些解藥,保證不會有任何痛苦。你可以考慮一下,是不是要……喂!”蘇錦的話還沒有說完,炎沉已經張開嘴,一口將面前的藥丸吞了下去,抬起頭:“我帶你們去。”
這回輪到蘇錦哭笑不得了:“小家伙,你就不怕我騙你?”
“不吃此藥,炎沉也是一死,倒不如賭一賭,指不定還能換回弟弟的命。”這個孱弱的少年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那你且在這里住上幾日,放心,守衛都是我們的自己人,定會保你周全,還有這鎖鏈,”蘇錦回身用祈求的眼神看著白琢賢,白琢賢被那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無奈地搖搖頭,拍了拍手,那纏繞在炎沉身上的鎖鏈便應聲解開,自動縮回了鎖架之上。
炎沉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好像還無法相信眼前的場景,他原本以為自己自盡失敗被俘,必定要遭受極大的刑罰,卻沒想到不但取下了恥辱的鐵環,還被賜了住處。如果這只是一場夢的話,炎沉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再醒來。
走出絕天牢的時候,朱雀忍不住問道:“小姐,你如何知道那犯人在老家有親人做人質的?”
蘇錦蓋著斗篷,叫旁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是聽得那黑色的兜帽下傳來一聲嘆息:“倒并不一定猜到是親人,只不過都已經從妖族里跑出來的奴隸,如果不是因為牽扯到他人的性命,我想不出旁的原因能讓他不逃跑了。虧得他年紀不大,竟也有這般擔當。”
“不過錦小姐喂毒藥這件事,我雖覺得對孩子來說過于嚴苛,但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能讓我們放心地讓他帶路了。”白琢賢為人一向耿直,他雖識得毒理,但在他眼里用毒終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何況是對于一個少年。
“想來小錦出這樣的對策,一來因為這顆藥丸,他一定心存忌憚,不會輕易哄騙我們。二來也是為了讓那孩子心安,做過奴隸的人都不太容易相信別人會無所求的幫助自己,若是將這樣的合作轉變為脅迫,那少年心中的疑慮和不安想必也能打散些許吧。我說的對嗎?”白琢寒搶在蘇錦前面說道。
蘇錦笑笑,心想白琢寒這家伙還不算笨,將她心里盤算的事情都基本看穿了,她故意快步走下石梯,跑到眾人面前轉過頭說:“八九不離十,只不過有一件事情你沒說對。我給炎沉的藥丸并不是什么毒藥,而是讓他恢復元氣的補藥。”
白琢寒聳聳肩:“好吧事不宜遲,我們今天就去回了國主的話,盡快出發去沐月國。”
跟在后面的白琢賢清了一聲嗓子,“恐怕最快也得是三日后了。”
“為何?”
“后日是郡主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