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街面上的燈都盡數熄滅,整座城池只剩長生殿籠罩在一片燈火通明之中,漂浮在半空中的座座塔樓如同黑夜中的孔明燈,星星點點。
“那漂浮在空中的都是長生殿的守衛,也就是箭樓。”蘇錦小聲說道,回來的路上,她為了不驚動白琢寒他們,特意用妖族語問了炎沉很多長生殿的情況,沒想到偏偏被白琢寒這個不懂妖族語的家伙給察覺到了……眼下她不得不帶著白琢寒一起穿著夜行衣躲在街角的陰影里,伺機潛入長生殿。
蘇錦攤開巴掌大小的地圖,上面大大小小地繪制了長生殿里各個處所的大致位置,為了這份地圖,炎沉差點沒把腦殼給想破。
“按照這上面所寫,我們現在在正門附近,進門正對的應該是長老門平時議事的解語閣,往后走便是長老院,后妃入住的宮殿應當在長老院的后頭。”蘇錦看著手中的地圖比劃著。
白琢寒把地圖扯到自己手中,仔細打量了一番:“長老院后頭有六個庭院,要分頭找嗎?”
蘇錦嘆了一口氣,又將那地圖奪回去,用手指在兩個庭院上畫了個叉,抬頭,久違的不屑眼神又一次掛在了她的臉上:“這兩個小的是侍女住的庭院,自然不用去探,這個最大的沉秀宮是待選的妃嬪的住所,按照炎沉所說,梓蘿應當是王后又或是貴妃的人選,自然不會和其他人一起同住,我們找下最大的幾間廂房便能找到梓蘿了。”
“那你可知道梓蘿的樣貌?”
“根本無需知道她的樣貌,炎沉說,梓蘿天生身上有股奇香,哪里花開的最盛哪里便是她的居所。”
蘇錦說著將地圖收到懷里,望向頭頂星星點點的燈火,這別人眼中的美景,讓她有些犯愁,根據炎沉的情報,箭樓只要感受到移動的物體便會自動放箭,一旦放箭觸動整個長生殿的侍衛和陷阱,即使如同蘇錦和白琢寒這般優秀的術士,若想要逃出來,怕是也得脫層皮。
“那箭樓不算是難事,只是這結界該怎么打破?”白琢寒仿佛看透了蘇錦的心事,皺著眉看著籠罩在長生殿外在月光映照下散發著淡淡熒光的結界。
蘇錦回問道:“那你先說我們怎么躲過這箭樓?”
若不是要掩人耳目,白琢寒恨不得打幾回響指來發泄心中的得意,他指了指浮在空中的座座樓宇:“這些箭樓看似漂浮在空中靜止不動,但是如果仔細看的話,它們其實是圍繞著中心的長生殿在轉動。換句話說,我們只要搭上其中的一座,就可以等著被送進宮廷的深處。只是,這外頭的結界要怎么破?”
蘇錦猛地想起,那日在酒樓遠眺時,他一聲不響盯著宮殿看了足有一個時辰,莫非從那時起他就已經覺察出了這箭樓的軌跡?
雖然嘴上不明說,但蘇錦心里不得不承認白琢寒這家伙在正經事上面多少還算是有些小聰明:“若是你說的辦法可行,那結界的事情就交給我。”說完使了個眼色,讓白琢寒跟上自己。
兩人沿著街道邊的暗處偷偷潛到了宮墻邊。
“到結界邊了,你打算怎么辦?”白琢寒壓低嗓門說道。
“噓!”蘇錦用手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從腰間摸出一葉飛鏢,便在自己的腕上割了下去。
“喂!”白琢寒想要伸手阻止,卻沒能趕上,這丫頭難道要用自己的血去破了這妖族的結界?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體質啊?
不過,蘇錦似乎滿不在乎,她熟門熟路地用手掌蘸上自己的血,在面前的結界上畫了一個巨大的五芒星,而后在五芒星的中心點上運了一掌功力,輕念一聲:“破!”面前的結界應聲而碎,破裂出一個可以一人通過的大洞。
“接下來看你的了。”蘇錦話說了一半,還未回過神來,腳便登時離開了地面,腰間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環著,只是一瞬便已經懸掛在了一座箭樓的底下。四周響起一片齒輪“咯咯咯”轉動的聲響。
方才白琢寒的一躍雖然速度夠快,但畢竟懷中還抱著一個蘇錦,箭樓自然察覺到了。這“咯咯咯”的聲音預示著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蘇錦和白琢寒兩人手足相抵地貼在箭樓的底部,鼻尖幾乎碰在一起,對方起伏的氣息,漸漸加快的心跳在黑暗中都感受得如此真切。就這樣大概堅持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終于又等來了齒輪轉動的聲響——箭退回了箭筒中。
知道蘇錦的腳還不怎么使得上勁兒,白琢寒便用手腳死死撐住邊沿,好讓蘇錦趴在自己身上歇一下,這會兒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后背都已經被汗浸濕,好在原本已經上弦的箭又回到了該待的地方,白琢寒輕聲在蘇錦耳邊說道:“等著,我馬上就拉你上去。”
只見他迅速用手攀上箭樓的邊角,一個翻身便輕盈地躍到了箭樓之上,蘇錦只聽得頭頂又轉來了那令人畏懼的咯咯聲,不過似乎立馬就被人給截斷了,下一刻她只覺得手和腰間被人一提,便被拉到了箭樓里。
腳剛剛觸碰到地面,蘇錦不禁冷得打了個寒顫,呼出的氣變成了一團白霧。
整座箭樓的內部已然被白琢寒一個手決凍成了冰天雪地,箭未上弦就被牢牢地凍在了半道上。
白琢寒撣撣衣袖,地上的冰便褪出了一塊空地,剛好夠兩個人席地而坐。“歇會吧,估摸著兩炷香的功夫就能到沉秀宮了。”
蘇錦挨著白琢寒靠墻坐下,這方才還威脅到他們性命的箭樓,此時倒成了舒服的歇腳之地,這滿眼的銀裝素裹在燈火的映襯下煞是好看。
“白少俠還有多少本事是藏著掖著的?”
“蘇小姐過獎,白某這些雕蟲小技可及不上蘇小姐的一滴血。”
白琢寒的這句話可不是在說笑,他早聽說妖族的結界極其復雜,各類變換有七七四十九種之多,就算是御穹殿里最厲害的術士,運氣好的也得花上三天三夜才能有些頭緒,這般想來便知蘇錦的血有多神奇與稀有。
“難不成蘇小姐是妖族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幼時是蘇國主從村里撿來的,若要說是妖族遺孤也并非沒有可能,只是我這血又能退散妖魔,修為差一點的立馬就魂飛魄散了,似乎又有神族的特點。”正是因為她的體質,蘇承英才放心讓她在年幼時便獨自行走于蠻荒。
“撿來的?那國主還當真是個會撿寶的人。”提起蘇承英,蘇錦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白琢寒心領神會,輕咳了一聲:“好好休息下吧,前頭就是沉秀宮了。”
沐月國的宮闈處處都透露著“奢華”二字,金瓦玉墻,倒不是因為長老們貪圖享樂,只是沐月國的礦產實在是豐富,可以這么說,整個沐月國的領土都建在巨大的礦產之上,就連普通的百姓家里也多少有些玉石,水晶的器皿或家具。
長生殿自不必說,即使是在夜幕下竟也能看出宮殿的金碧輝煌,分外顯眼,而在它的背后越過兩處宮殿便能見得一處栽滿鮮花的瑰麗庭院,涼亭回廊,小橋流水,不僅奢美而且風雅,一年四季的景色都被包裹在這方圍墻中。門口的牌匾上書:沉秀宮。
正如炎沉所說,梓蘿的所在之處分外顯眼,雖然整座沉秀宮的當季花朵都在盛放,一片姹紫嫣紅,甚是喜慶,但通往沉秀宮最深處的回廊上,花枝似乎瘋長一般纏繞著整個廊柱,在半空中糾纏綻放,嬌艷欲滴,連月光都遜色三分。
炎沉曾提過,他一族上古時期原為樹妖一族,到了他們這一代血統早與其他族類融合同化,梓蘿的能力乃是上古妖力的覺醒。
只是,梓蘿的妖力太盛,鮮花樹枝密密麻麻,將通往庭院的道路堵得死死的,蘇錦和白琢寒此刻是偷偷潛入宮苑,又不能做出放火燒花這般驚天動地的事情。
正想著,白琢寒的衣袖被蘇錦一扯,一把拽到花墻前,蘇錦剛一靠近,那原本還是糾纏地難分難舍的枝丫見了竟開始自動往后退后,慢慢開辟出恰好可容一人通過的道路來。“走。”蘇錦輕聲說道。
白琢寒只得緊緊跟著蘇錦的步伐,才能勉強不被身后快速合上的花枝給勾到衣衫,看來就連這花墻也只給蘇錦一人顏面…
走到門前,蘇錦揮手退去盤踞在門口牌匾上的藤蔓,“萩夕閣。”
“還是長老親題的字,看來仇夜對梓蘿算是挺上心的。”白琢寒仔細看了看上面一行署名的小字,帶著嘲笑的口吻慢慢推開了萩夕閣的門,卻停住了進門的腳步,庭院異常整潔,桌椅秋千,一樣不差,完全是姑娘家的后院模樣,只是,這里相比院外太過干凈了,干凈到可以用“寸草不生”來形容,院內沒有擺放任何盆栽,連野草落葉也未能覓到蹤影。
蘇錦不屑地冷笑:“看來長老的心思都用在表面功夫上了,跟門口那塊牌匾一模一樣。”
“此話怎講?”
“夕取自蘿,萩諧音‘囚’,字中又有火,意在以火囚蘿,你想想這‘火’指的是誰?”
“炎沉?”
“不算笨嘛,這萩夕閣三個字就是仇夜來提醒梓蘿,你兄長你一族的性命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