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一條河,默默地流淌著,偶爾會翻起一朵自以為很美的浪花。河水途徑的地方,有面帶笑顏的花,有略帶悲傷的露,有驚雷般的歡呼,有長夜般的寂靜。這條小河,就這樣流淌著,流淌著,生活的雨點讓它不斷地豐富著,豐富著,在時間的陪伴下,匯入生命的海。
第一回:開學啦
八月的第二個星期,柳小河比往常起得更早,留戀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柔軟的大床,偷偷將書桌上幾塊巧克力裝進口袋,跟著父母的腳步走出家門,去往那個一直想去卻又不想去的地方。
坐在汽車后座上,柳小河一直一言不發。默默的看著坐在前面的父母大人。清晨六點的陽光沒有炙熱,微風中還帶著一絲清涼。爸爸柳光軍和媽媽李青青卻把車里的氣氛搞得像酷暑一般熱烈。
“這可是咱們市最好的高中,哎呀,孩子可是給咱們爭了臉了,這幾年初中可把咱們孩子累壞了,值了,值了”,柳光軍握著方向,看著前方,雖然緊鎖著眉頭,喜悅卻占據了心頭。“今天去單位請假,領導一聽是送孩子去一中,接著就答應了,還好一個羨慕我呢”。柳光軍越說越高興,眉頭漸漸展開,表情被咧開的大嘴逐漸占據。在圖書館工作了二十年,他早已經把自己歸到知識分子的隊伍里,孩子的成績成了他有力的佐證。
“哎,我跟你說,我查過了,這所高中的一本率在省里都排在前三。哎,我跟你說,她們初中這次進入一中的比例是38%,還挺不錯的。哎,我跟你說,我們單位這次也考進去四個,還約著一起吃飯呢......”媽媽李青青是個會計,喜歡用數據說話,她覺得這樣更有權威性,更喜歡盯著對方的眼睛說話,感覺這樣能直擊心靈。她覺得,這句“哎,我跟你說”恰好可以吸引對方注意,認真聽她分析。
接下來夫妻二人忽然開始回憶柳小河初中生活的種種,整個過程仿佛在觀看春晚,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暗自神傷,時而拍案叫絕,時而扼腕嘆息。柳小河坐在后排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她突然發現在這個家里最想去一中不是自己,而是爸媽。在這一年里她對于學習尤為努力,尤其是數學,唉,數學,也許需要某種基因重組或是時空扭曲才能真正完全掌握。即便這樣柳小河也從未放棄努力,當然也從未放棄擔心。中考成績出來以后,看到自己高出一中分數線五十分的成績,柳小河生平第一次爆了句粗口,崇尚語言文明的爸爸竟然無動于衷,而是與她相視一笑。看到成績后,柳小河足足興奮了兩天,而她的父母,坐在前排兩個喋喋不休的成年人,居然興奮了兩個月。
夢想與現實總是遙遠的,一中也是。汽車在高速公路上足足行駛了一個小時,柳小河有了絲絲困意,柳光軍突然手指著外面喊了起來;“快看,快看,那兒就是一中。”柳小河和李青青趴在車窗上,遙望著柳光軍手指的方向,遙望著,期盼著。
“你好好開車,別亂看,開快點,”李青青一邊撫摸著車窗,一邊焦急的催促著。
“得令,都坐穩了,咱們要起飛了,”柳光軍在激動中提高了車速。
汽車終究是不會飛的。下了高架,柳光軍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眼前停的車足足有數百輛,從學校門口排到高架出口。長長的車隊像一條蜿蜒的長蛇,但卻是一條死蛇。它不會也無法行動,它在等待上午八點學校大門的打開后才能開始有生命的蠕動。
“哎,我跟你說,高一1500個新生,都要帶行李、帶被褥,肯定都要開車,今天肯定堵車,我讓你五點走,你非要六點走,現在怎么辦!”李青青嘴里埋怨著,眼睛緊緊的盯著柳光軍,仿佛在審判他的靈魂。
“孩他媽,閨女,沒事,不用擔心,我有的是辦法,咱們一家人把行李扛進去,我扛沉的。”接著柳光軍把被褥和日用品扛在肩上,把兩個旅行箱分給老婆孩子,說了句;“走吧,所有通往成功的道路都會遇到困難,但我們無懼風雨,負重前行。”
被子、褥子、杯子、衣服、褲子、鞋子,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東西湊到一起后,湊出一個字——重。柳光軍熱情的溫度遠不及逐漸升起的太陽。走出幾百米后,他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呼吸也變得急促,逐漸有些走不動了。當一家人路過一輛油電混動汽車的時候,柳光軍趕緊叫住妻女,放下行李,擦了一把汗,興致勃勃的講了起來。“看看,看看,這就是油電混動汽車,閨女,這里面知識量大了,物理、化學在這車里體現的杠杠的,我給你講一下原理,”接下來十分鐘,柳光軍站在車邊把最近對混動汽車看到的知識細細的講了一遍,高興之余還點了一根煙。“哎,我跟你說,你怎么又抽上煙了,你怎么就是不聽我的勸呢?非得依著你的性子來?今天早上要是聽我的五點走......”李青青的原本就被太陽曬得心煩,看到柳光軍抽煙,她感覺這些飄在眼前嗆人口鼻的煙霧都是從自己七竅噴出來的。“好嘞,出發!”柳光軍看了一眼煙的長度,狠狠吸了一口,然后狠狠的踩滅,背上行李繼續向前。
終于走到了一中的大門口。柳光軍放下行李跑了過去,先清了清嗓子,然后走到大門前向柳小河介紹了起來:“這里就是一中,師資雄厚,設施齊全,今天你將成為這里的一員。”看著爸爸帶著播音腔鄭重其事的介紹,柳小河突然想笑,她覺得爸爸此刻的形象像是校長在做迎新儀式。柳小河走過去握住爸爸的手說:“老柳同志,恭喜你正式成為一名一中學生的家長。”柳光軍裝出的嚴肅瞬間破功,高興的說道:“我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