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狂歡之后，學校又恢復到從前的平靜，連學生的心里也平靜了許多，沒解開的難題，沒記住的知識點，排著長隊在課本邊上等著，學生們挽起衣袖，開始按下一個個問題，就像一場打地鼠游戲。

李可欣和于可琢最近關系融洽了很多，課堂上沒有了劍拔弩張，課下還會有說有笑，這對被全班定義了的死對頭竟然變成了好朋友。米小米的存在給柳小河帶來了許多樂趣，只要有時間米小米就會跑過來找她，各種有趣的話題讓柳小河總是保持著快樂的心情。最難受的是軒轅飛絮和宋俊偉，兩個本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現在一言不發，即便是在走廊里偶遇也要躲著對方，即使是四目相對也要及時閃躲。柳小河問軒轅飛絮：“你們倆至于嗎？難道連普通朋友都沒法做了嗎？”軒轅飛絮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但每次見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與其說話尷尬不如一言不發。”柳小河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只好任由他們倆這樣奇怪的相處。

寒假來了，封校也告一段落，學生們終于可以回家了。柳小河在米小米的幫助下把自己沉重的行李箱搬到樓下，走廊里滿滿的人，每個人都急切的，匆忙的趕往學校門口，感覺這不是放假而是逃生。校門只開了一個小口，剛好可以容納一列學生通過，出口的家長排成長隊，每隔一米站著一個家長，根據班級排序一個個如流水線一樣接送著。因為疫情的原因，人員不能聚集，因此所有的大客車都停運了，只能靠私家車接送。今天門口的車輛格外多，將學校門口的路堵得嚴嚴實實，幾個交警不斷地吹著哨子指揮交通。柳光軍早早得就排上隊，因為孩子在21班，他只好在隊伍里慢慢等待，每前進一步內心就會多一點歡樂，他太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孩子了，雖然只有一個多月，卻是他和孩子分別最長的時間。原本是李青青站在這里等孩子，他以行李太重、抵抗力強等多種借口和連環計謀終于取得了這個機會，柳光軍知道，李青青見到柳小河一定會痛哭流涕，女人的內心畢竟是脆弱的，但他不想因為母親的眼淚讓孩子也淚流滿面，多日不見，應該以笑容面對。

隊伍很長，行進緩慢，因為大家都有一米的間隔，讓長長的隊伍非常安靜，像一只慢慢爬動的千足蟲。當校門打開的一瞬間，這只千足蟲的身體開始扭曲，每一個家長都踮起腳探出頭，希望能看到孩子的身影。

不斷地有學生走了出來，家長快步走了過去，或是一個簡單的撫摸，或是一個深情的擁抱，接著一手拉著行李，一手抓住臂膀，向著家的方向大步走去。此時一個家長帶著孩子從柳光軍身邊走過，孩子一邊走一邊向四周看著，嘴里還念叨著：“這兒哪是高中啊，就是一所監獄。”聽著孩子的牢騷，家長一言不發，他知道孩子的情緒已經壞到了極點，此時任何的解釋都會帶來一陣狂風暴雨般的爭吵，高中家長和高中學生的區別是：學生在不斷地感受著壓力，而家長不僅要感受壓力還要學會忍耐。

長隊逐漸縮短，柳光軍透過學校的柵欄門看到了柳小河的身影，許久不見了，孩子的身影好像瘦了些，走路也沒有了往日的精氣神，拉著一個大行李箱，背著一個大書包，匆忙的踱著小步前行。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柳光軍突然感覺到一陣心疼，接著又平復下來，等了這么久，終于要見面了。

柳小河從來沒覺得宿舍到校門口距離這么遠，走得自己精疲力竭、氣喘吁吁，用盡力氣把行李箱拖出大門，雖然隔著口罩她一眼就把柳光軍認了出來。

“爸。”

“嗯。”

兩個字此時勝過千言萬語。

背上孩子的書包，接過孩子的行李，柳光軍慢慢的陪著孩子前行，回家的渴望是那么迫切，他擔心孩子太累只好刻意放慢腳步。

門打開了，柳小河回到出租房，十分鐘的路足足走了半個小時。穿過人群后柳小河就像一只憤怒的麻雀，不斷地說著這些天的各種煩惱，學習上的，生活上的，心理上的......她太久沒有向親人傾訴，有時會因為句子太長、速度太快造成輕微的咳嗽或是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口罩里也被不斷噴出的熱氣變得濕漉漉的。柳光軍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點個頭或是附和一下，他不想打斷孩子的傾訴，不斷牢騷比一言不發要好很多。當他們走到樓下的時候，于向東陪著于可琢也追了上來，“回來了？”“回來了？”兩句簡單的問候，在兩個男人的表達中多了許多溫情。

終于打開家門，李青青站在門口拿著酒精噴霧迎接著。先是對著柳光軍從頭到腳的噴了一遍，柳小河沒有等待，甩掉球鞋換上拖鞋，徑直走進房間躺在床上。

“柳小河！”李青青帶著憤怒一個字一個字的喊著小河的名字。“你知不知道現在病毒有多嚇人，趕緊起來消毒，你這孩子，一點也不讓我省心！”

柳小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這只懶貓很久很久沒有在窩里睡一覺了。

“別急，別急，”柳光軍一把抱住了李青青。“沒事，沒事，我已經消過毒了，孩子累了，我去看看，順便給她消毒。”說完柳光軍拿著酒精噴霧走進柳小河的房間。

柳小河還沒睡著，只不過不想睜開眼睛，柔軟的床墊，舒適的枕頭，床大的可以翻兩次身，如果睜開眼睛這一切會不會消失呢？

柳光軍并沒有將叫醒女兒，而是把她的校服脫下來消毒，隨手扔進了洗衣機里，接著給女兒蓋上被子，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孩子入睡，聽到細微的呼嚕聲后才離去。

今年的寒假是柳小河記憶中最無趣的，從房間走到客廳就是她的最遠移動距離，每天關注的新聞是小區內有沒有人感染病毒，每周外出的機會必然是去做核酸檢測，網課、作業把每天的時間均勻地分割成一片片相同的樣子。學校的生活雖然辛苦，但幾十個人在一起總會出現一些新鮮的故事，幾個好朋友在一起總是能得到新鮮的快樂。每天在家里待著，身邊坐著一個面帶笑容的家長，電腦里顯示著一個期待作業的老師，門外藏著一個虎視眈眈的病毒，讓家失去了本該有的樣子。所幸衣服不用洗了，打飯不用擠了，被子不用疊了，桌面沒人管了，想想這些，柳小河覺得一切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