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人間失格》,高璟覺得很壓抑。這是一部滴血的靈魂自白書,她理解太宰治的無奈,卻無法喜歡上他一生求死的悲愴。
“世界是千奇百怪,光怪陸離的,想要的往往得不到,而不想要的往往俯首即拾,軟弱者生活在這個古怪的圈子里所受到的,只能是日復一日的無可奈何的痛苦。”
得不到,或者很難,就不去追求么?被禁錮、被枷鎖,難道就要停下腳步么?高璟思索著,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家庭生活,內心有些義憤填膺起來。“何必要唯唯諾諾?何必要受制于習慣?何必要因為世俗就盲從?”她想著想著,連連搖頭。
“我在怕什么?”她自言自語的問自己。“景由?”
與其說怕他,不如說是害怕他們之間的關系,被人說是非。因為莫利的存在,讓她覺得和景由即便是朋友,也不夠光明磊落。有些清白,招臟水,還洗不掉,無從辯駁。
但高璟還是決定去找景由借高二的書,以朋友的身份,大大方方的面對這個好朋友的男朋友。不再因為一些不確定的情緒,自我內耗。相比任何人,她都更愛惜自己的羽毛。
至于那個未來的夢,又能代表什么呢?即便真的是他,沒有過程,也不一定是結局。不及時行樂,萬一真的不過莊生曉夢一場,豈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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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由聽說高一4班的高璟找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習題奔向門外。
在清谷銀河酒店那晚,景由雖然喝多了,但是沒有斷片,他看到了童清瀅。正是因為越來越多的感受到,高璟和童清瀅關系的愈加親密,他才想要和高璟攤牌。卻不料那晚的迎新晚會,又目睹了高璟和童清瀅的舞臺共舞。
景由很努力,也很驕傲,無論從哪一方面,他都甚少經歷過挫敗感。沒有把握的事,他從不喜歡硬碰硬,也不愿意去勉強。那晚,他放下衣服和鮮花離開,他猶豫了。
他不想,讓高璟成為他和童清瀅之間恩怨的犧牲品。也不想去做任何事,左右高璟的選擇了。從在拳擊賽現場按下快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想把一切都交給時間。
但當此刻,高璟就站在門外,他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內心欲見的本能超過了克制壓抑的理性。本想著,不見就不念。卻不知,人的欲望,并不由己。
走廊上,高璟半靠在窗邊,習慣的雙手揣兜,神情輕松,微笑的看著出來的景由。景由忽然心中難安,隨著高璟和童清瀅越來越多的接觸,他分明的看出,高璟的眼里,那份初見自己時的羞澀和歡喜,正在漸漸淡卻。
她越坦然,他越焦慮。
“好久不見。”景由一時之間經不知道說什么。
“也沒有很久,球王這不還沒出現呢?”高璟開玩笑的說,“上次收了你的禮物,還沒有道謝,這會兒又來麻煩你了。”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新鮮的橘子扔給景由。
雖然是個玩笑,卻盡顯著高璟刻意拉開的距離感,景由接過橘子,“謝謝,你客氣了。什么事?還攜禮同行。”他的驕傲與試探,只會讓她望而卻步。然而能脫口而出的,只有這些話。
習慣了被追逐的他,始終拗不過自己那顆驕傲的心。
這時,一個身影從身他們身邊走過,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直接進了教室。身上帶的風,卻有一股憤怒的味道。這個身影再熟悉不過。高璟想,對,童清澈也是這個班,這個書呆子怎么不打個招呼。
“你們高二要啟動新一屆的火箭班了,今年高一學生也可以參加,你不介意多個對手吧?”高璟收回目光,對景由說。
“看樣子是下戰書來的,但是你放心,我的武林秘籍,雙手奉上,改天給你找一套高二的課本,你應該需要。”只要不主動,景由就長嘴,他溫柔傲嬌,又風流倜儻的樣子似乎回來了。
“先謝啦。那今晚可不可以先借我化學……”話還沒說完,教室里就沖出來一個人影,抱著一堆書,走到高璟面前,沒好氣的一股腦兒全甩給高璟,“我哥的,他說用不上,讓都給你。”童清瀅冷著一張臉沒好氣的說。
不對,不是香味,是煙草味!眼前的是,童清瀅!果然,抬頭,高璟迎上的是那個冷冷的,又炙熱的炭烤著自己的目光。高璟看了一眼景由,景由神思意味深長的看著童清瀅說:“你該走了!”
童清瀅并沒有理睬景由,看都沒看一眼。他緊緊的盯著高璟繼續說,“太沉了是吧,走吧,我幫你搬回去。”說著,又把那摞書從高璟手里接回去,另一只手拽著高璟就要走。
高璟跟在后面“哎哎哎”了幾聲,回頭抱歉的沖著景由示意。
景由不動聲色的捏著手里的橘子,目送他們離開,目光里褪去那份常有的優雅,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和算計。他當然看得出,那個人不是童清澈。他們兩兄弟經常利用雙胞胎完全一致的基因和長相,幫助對方打掩護,騙得了老師同學,但是騙不了他。
人一旦被關注,就會有破綻。景由太關注童清瀅了,所以一個簡單的動作,他都能一眼看穿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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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高璟回班級的路上,童清瀅氣鼓鼓的一句話也不講,高璟也故意不拆穿他。
“清澈,你哥呢?”“哎呦,可惜只帶了一個橘子,不然一定分你一個。”“清澈,你怎么不笑了,別冷冰冰的學你哥,不學好。”……高璟一路上故意喋喋不休,童清瀅都不為所動,一聲不吭。
到了教室門口,童清瀅把書放到了窗臺上,逼近高璟,臉幾乎是貼上了她的鼻子,壓低聲音說:“下次需要幫忙的時候,第一個要找的人,是我!”他的重音惡狠狠的落在那個“我”字上,說完,絕塵而去。
高璟被剛才的零距離接觸震懾的僵在原地,嘴角卻悄然上揚。她拿出手機,給童清瀅發信息:“你的頭發怎么搞的,像個紅雞毛。”
雖然童清瀅染頭發的的位置很隱蔽,但剛才的距離,還是被細心地高璟發現了。手機那端的童清瀅氣消了一半,回信息給高璟:“下課操場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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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下課,童清瀅遠遠地就看見雙手插兜的高璟從教學樓出來,正往操場走。站在原地的他,也把手揣進兜里,來回摸著什么東西,眼神里從未有過的溫和。
這種溫和,讓高璟也有點詫異,她湊近他,脫口而出:“你哥呢?”
童清瀅忽然就笑了,然后立刻恢復了平日里那張冷峻的臉。高璟定睛一看,愣了一下,驚訝于他怎么可以那么輕松的切換兩幅面孔,也驚訝于他竟也有那么柔和的一面。又想了想,是啊,他們可是雙胞胎啊,一個能表現出來的,另一個沒道理做不到。
“不冷么?”童清瀅透露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高璟搖了搖頭,從兜里摸出了橘子,扔給他,“愛吃橘子么?”
“不吃!”小心眼兒童清瀅不依不撓,他很介意高璟扔給景由的橘子,但身體卻很誠實的接住了。
“不吃還我!”高璟伸手就要拿回去。
童清瀅把橘子藏到身后,另一只手伸到高璟面前,“送你的,禮尚往來。”
童清瀅的手掌心里,銀色的光在操場微弱的燈光映襯下,像一顆流星短暫的劃過。那是一把鑰匙,被一個星星鎖扣圈住。
“這個是?”
“喜歡看星星,不是么?”
童清瀅把工作室的鑰匙給了高璟,“網吧魚龍混雜,沒那么安全。工作室,休息更方便一些。當然,網吧也可以去。什么時候想去,我隨時陪你。我不介意你帶著室友‘雙山’,還有那個現在天天圍在她身邊的,你那個‘勁舞大神’顧準。”
以往,他的行蹤都是謎。如今,卻對她,坦誠相待,并接納她的朋友。
月光下,高璟油然而生的快樂,格外清晰。晃了下神,她有點驚喜的問,“寢室的熱水是你的主意?‘雙山’這名字,只出現在岑嵐的暖水瓶上。”
“名字真土。”童清瀅連連搖頭。
“童哥,要熄燈啦!回吧。”遠處,童清瀅的朋友一臉好死不死的不耐煩了·。
“快熄燈了,我送你回去。”童清瀅對高璟說。
“就在前面,我們那里沒點兒,我自己回去就行。”高璟回答。
“要是你希望常看到我,我也可以搬過去。”童清瀅直截了當的說。
“我天天看到你弟,也一樣。”高璟雞賊的笑了。
童清瀅冷笑了一聲,沒再理的,“走吧,我送你回去。”說著,又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高璟身上。
高璟這才想起來,上次童清瀅的外套還在寢室。到了樓下,高璟讓他等著,上樓拿了他的外套,又脫下了身上披著的,一并還他。
童清瀅接過上次那件已經被高璟洗好的外套,把剛才的外套重新給高璟披上,“有空放工作室吧,別著涼。”說完,轉身離開。
高璟駐足原地,似乎每一次,童清瀅離開的都很干凈利落,沒有一絲游移,總留給她一個背影,她不禁又有點失落。
遠處,童清瀅看著高璟,一直等到她進了寢室樓,才轉身走向自己的寢室。
有些人習慣把背影留給你,只是希望他的背影能讓你有所眷戀,然后卑微的凝望你的離開,那才是最后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