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過退學?!蔽红`藥遞給高璟一瓶酒。
高璟接過酒,咕咚咕咚小半瓶沒了。在魏靈藥驚訝的眼光中,她說,“我從小喝?!闭f著,拿出一支煙遞給對方。
魏靈藥自嘲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接過煙,“我就說了,你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平時端什么呢,說實話我就看不上別人裝的樣子。你這樣,挺好?!?/p>
“不說不做就是裝么?”高璟一改平時的爽利,聲音低沉的問,“那撒謊算裝么?”
魏靈藥收起剛剛的嬉皮笑臉,也變得嚴肅起來,“我沒撒謊。我會讓它們一一實現。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沒必要瞞你?!鳖D了頓又說,“也沒想過要瞞你,更不怕你知道。但是,你應該,也懶得管我的事吧。”
高璟忽然覺得魏靈藥很可憐,看起來傲嬌蠻橫潑辣的什么虧也不吃,其實卻是一只意志力堅挺,然而骨瘦如柴的紙老虎?!拔覒械霉芩腥说氖虑椤!备攮Z淡淡地說。
“不見得吧,岑嵐的事情你就沒少管。如果不是因為你,小童怎么可能管顧準的死活?”魏靈藥振振有詞的說。
“小童”這兩個字,高璟聽著有點刺耳,她無所謂別人怎么稱呼童清瀅,但是并不喜歡魏靈藥這么稱呼他。不知道何時起,她在他身上,儼然已經起了妒忌之心,妒忌其他人的靠近。
“你甚至都沒想過,去找你那個哥哥柳岳,他不是告訴你擺不平的事情都可以去找他么?”魏靈藥繼續說。
“王理理還真是和你說了不少事情。”高璟冷笑了一聲,“所以,你在童清瀅的桌子上留言了?”
“我是這么做了,那又怎么樣呢?你們什么關系?在一起了么?那景由算什么?吃著、占著么?還是要說,還沒選好?到底是單身自由?還是單身公害?!蔽红`藥有些激動的說。
“單身公害?”高璟自嘲的笑了,“你一直這么想???那在秦羽飛面前,裝什么呢?干脆跟她站在一起批判我得了?!?/p>
魏靈藥根本不予理會,越說越激動,“你知道么高璟,我是把你當朋友的,但是你問問你自己,你是真的把我當朋友么?從開始的時候選宿舍,我們明明是四個人,但你只會想到岑嵐!你認識景由,認識小童,這些都和我們分享了么?應該只有岑嵐知道吧?”
“原來你在意這些。所以,你就在我們去通宵的時候,告發我們,讓楊二虎大半夜的滿城堵我們?你壓根兒沒想過也許我們可能會因此受到處分?”高璟也直截了當的問。
“對,高璟,你還不如這樣直接來問我,你哪怕是這樣,我也覺得你沒那么虛偽?!蔽红`藥又喝了一口酒,已經滿臉通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沒必要和任何人交代?!备攮Z又開了一瓶酒。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良久,高璟說,“你的事情不用和我交代,你家的事情也不會有人亂講,你更可以追求你喜歡的人,大大方方的,既然你無愧于心,大可不必遮掩?!?/p>
“我遮掩什么了?!我比你光明正大多了,我敢做就敢認!第一眼看到童清瀅我就喜歡他,后來我發現他喜歡的是你,又能怎么樣呢?我還是喜歡他。憑什么你能?我就不能!”魏靈藥歇斯底里的喊,“他又不是你的!”
高璟看著有點癲狂的魏靈藥,從箱子里拿出一瓶酒,朝著花壇就是一擊,瓶身爆裂,瓶渣混著啤酒的香氣飛濺而出,高璟眼都沒眨,眼睜睜的看著一粒玻璃從眼角飛過。
“別給我在這里自我感動的假清白!現實就是,世人可憐弱者,但不會尊重他!魏靈藥,想要,就去爭取啊,用點兒見得人的手段,讓人瞧得上點兒的。別在這里假惺惺的裝弱者,還乞討尊重!”
魏靈藥明顯被高璟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給嚇懵了,玻璃碴子擦過她的皮膚,一絲血跡從手臂滲出?!拔以囘^了!”她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可是……璟子……他拒絕我了!他說我哪里都不如你!他就那么直截了當的拒絕我了……”
此時的魏靈藥,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被童清瀅拒絕掉的自己,還是哭那個被拒絕后慘遭文良黑手的自己。即便是給自己找一萬個自洽的理由,內心深處的那股子惡心勁兒,也無法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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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毛小順送魏靈藥回京北,不出所料,她的謊言被拆穿了。沒有很好的家世,也并不住在京北市。她想掩藏來著,但是精明的毛小順,還是看出了端倪。
魏靈藥本以為,毛小順不會介意,但沒想到,他猶豫了。她還是高估自己,也高估了人性。
毛小順說,他需要冷靜的考慮幾天。
驕傲又倔強的魏靈藥,當下直接永遠的拒絕了他。她可以憑手段攀爬,卻看不上靠憐憫上位的人。
當緩了幾天的毛小順再次找到魏靈藥的時候,魏靈藥早就把眼睛重新放回了童清瀅身上,只因為他知道了童清瀅的家世背景。本來就喜歡的人,這下,她只覺得更合適了!她要不顧一切的抓住他,他可以讓她的謊言,統統變成現實!
魏靈藥慶幸毛小順的前一秒離開,她對他只有一個要求:對任何人,緘口不提她的事情。
毛小順答應了。
他后悔了放手,不但沒有怪她的隱瞞,還成了她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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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璟拿著半截酒瓶對準魏靈藥,“即便是這樣!就可以因此拿身邊管你、顧你的人開玩笑么?!拿他們的命、前途,甚至更重要的東西,去開玩笑么!?”
高璟也怒了,曹忘年的事情,讓她的底線被挑開了,“魏靈藥,我不管你背后是誰,什么三山四道五命人的時代,早就過去了。你要是再敢胡來,就跟這瓶酒一樣,咱們可以一起喝,我也可以就這么指著你?!?/p>
“你威脅我?”魏靈藥毫不知懼。
“是誰在威脅誰!曹忘年的住處怎么回事兒你別說你不知道,他還特地來囑咐我不要多管閑事,怕我也遭到什么不測。魏靈藥,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高璟憤怒的說。
曹忘年是苦出身,雖然有些小人嘴臉,但是大是大非并不含糊,并且他一貫維護魏靈藥,事情發生之前也是對她百般照顧,然而就是因為知道了她的事情就糟了橫禍,別人不清楚,高璟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驚魂未定的魏靈藥聽到了曹忘年三個字,整個人塌了下來,她和曹忘年的事情,并沒有任何人知道。燒了他的住處,也并不是她的意思。她根本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左右文良的所作所為。但此刻,在高璟面前,她卻無從辯解。
信任這東西很奇怪,它是因人而異的。如果對方認可你,你說的做的也就會被接納。但如果,對方已經對你存疑,那么你的任何言行和解釋,就都顯得多余,很難被接納。這個時候,你說再多,都是錯,都蒼白。
“文良有老婆孩子的?!备攮Z語氣平和了一些,瓶爆聲惹來四周的人往這邊看,她扔掉了手里的碎酒瓶子,又坐了下來。
當“文良”兩個字從高璟嘴里說出來,魏靈藥更是吃驚,她不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到底還知道多少事情?!她當然清楚他有老婆孩子,但是她又能怎么辦?努力學習也是為了改變現狀,如今可以更快更簡單,為什么還要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嘗試?難道學成之后就能清清白白的暴富了么?還不是要面臨一樣的人生抉擇,到那時候,是否還有選擇的機會,恐怕也是兩說。
“高璟,你不用嚇唬我!不是我!”魏靈藥像一灘爛泥一樣有氣無力又堅定的說。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高璟冷笑了一下,“你想過沒有,如果那晚曹忘年在那里,他已經死了。”
“你知道什么!”魏靈藥無力中咆哮起來,“我從小到大,過的什么日子你知道么?我爸常年癱在床上,我媽下了班還要去撿破爛照顧我爸我姐和我,我姐為了我能上學,大好的年華就去夜總會跳舞,取悅那些天天揩她油的老男人!人不是天生善良,但是天生就會說謊,那是因為謊言可以幫助她暫時的擺脫痛苦,讓自己好過一點?!蔽红`藥已經有點聲嘶力竭,痛苦的哭喊,眼淚像一個個豆子大的珍珠從蚌殼里洶涌而出,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散成一個又一個的大花兒。
“你以為我是個撒謊精么?我在努力,每個謊言都是我的目標,我在想辦法讓他們一個一個的實現!我喜歡童清瀅怎么了?憑什么你喜歡的,我就碰不得?!我討厭你!憑什么你不用費任何力氣就可以什么都!景由、柳岳、小童,他們都沒來由的就護著你!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有,還要裝的一副誰都不在意的樣子!為什么!我差你哪兒了!高璟,我憑什么都要聽你的,你憑什么是咱們幾個的老大,就憑你學霸么?”魏靈藥把所有的不滿全盤托出,沒有邏輯、沒有重點,只有崩潰的情緒和不服氣的質問。
這一刻,高璟無比熟悉,因為她曾夢到過不止一次。這段魏靈藥的獨白,她每每夢到、聽到,都不知道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