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房間里充溢著荷爾蒙的味道。

汗水沿著臉頰滴落。赫子銘能感覺到自己每一寸肌肉紋理，每一絲血管脈絡都開始膨脹，卻在狂熱退卻之后，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厭倦。

他跟Nicole就像一對合格的契約情人，恪守著游戲規(guī)則——不定期碰面，但彼此不問對方的真實職業(yè)與姓名。

赫子銘從不肯讓她留宿，兩人也默契地從未跟對方提起“結婚”“未來”之類的事。

“我有男朋友了。”Nicole漫不經心地說道。說完，她穿衣起身，瀑布一般的波浪卷發(fā)柔順地蓋住了光滑白皙的后背。

“什么時候的事？”

“上周。”Nicole轉身，黑亮的眸子對上赫子銘的眼睛，滿懷期待地問：“你是喜歡我的吧？”

“當然。”

“但還沒到會挽留我的地步，對嗎？”

Nicole的眼里似乎有淚光在閃爍：

“你知道的，我不是沒人追……”聲音里有委屈，有氣憤，有不甘。

看起來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赫子銘輕輕抱住她，這讓Nicole越發(fā)不舍。這么長時間以來，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始終很好，做事有風度，對自己從不會不耐煩。

可自己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稱赫子銘為“Andrew”，這是他在交友平臺上的稱號。

可誰知道呢？沒準下一次遇見，他又變成了“Mike”或“Anderson”。

是的，這個男人溫柔、體貼，可是永遠不會給她打電話、送花，或是在公司樓下等她。

“你有喜歡的人嗎？或者，你曾有過喜歡的人嗎？”Nicole想知道更多：“我們以后不會再見，告訴我，讓我死心。”

“沒有。”子銘毫不猶豫地回答，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那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是我哪里不夠好嗎？”

Nicole是混血，年輕，膚白貌美，有著在美國長大的年輕女孩們慣有的熱情與天真。即便是嘟嘴賣萌的時候也不讓人覺得討厭。

可赫子銘清楚，這樣的女孩不可能成為自己的終身伴侶。

就像甜品，吃多了會膩。

很多人分不清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就像買奶茶，永遠分不清7分甜跟9九分甜的區(qū)別。可他清楚。

無論是工作，還是情感生活，赫子銘總是涇渭分明，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原則性”。

“你是我見過的最冷酷無情的男人！”

送走Nicole，赫子銘陷入了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從概率學的角度來說，一個人遇見的人越多，遇到真愛的可能性越大。

可事實并非如此，因為感情是需要時間來培養(yǎng)的。

靠陪伴，來加深對彼此的了解；藉由磨合，雙方逐漸變得契合。

否則，遇到再多人，也不過是泛泛之交。

多的是白首如新，哪來那么多傾蓋如故？

所以，要想邂逅真愛，一是要擴大自己的交友面，二來，必須在某個人身上投入越多時間。

可這兩件事，本身就是矛盾的。

花費越多的時間去結識更多的人，那么便很難再在某個人身上投入足夠多的時間跟情感。

子銘想到自己也曾答應母親的要求積極相親，身邊也有不少朋友給他牽線搭橋，提醒他“廣泛撒網，重點捕撈。”

可最終依舊一無所獲。

這便是很多男女單身的原因——既沒有讓人一見鐘情的資本，又沒有日久生情的耐心。

也許問題真的在自己身上？

就像嘉琪說的，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也許，自己當真要降低擇偶要求，對“候選者”們多一些包容。

可這樣一來，又怎么對得起自己三十多年的堅守？

如果不是因為執(zhí)意要找一個讓自己心動且“合拍”的對象，他何必在如此漫長的歲月里擁抱孤獨？

02

“項目出了點問題，回來的時間可能要推遲。”視頻那邊，彥宇的語氣里滿是歉疚與無奈。

“好吧，自己注意身體。”放下手機，嘉琪發(fā)現自己的內心居然毫無波瀾。

一個人久了，她早已習慣。

從高中起，異地求學的嘉琪總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大學里，聽從父母的建議，學了不喜歡的專業(yè)，于是，她便習慣了一個人逃課去圖書館里靜坐自習。

嘉琪其實很享受一個人的生活。她發(fā)現，一個人呆著其實也挺好。

上個月月底，彥宇又回了一趟。頭幾天的新鮮勁兒一過，這男人又變得讓她處處看不順眼起來——永遠粗枝大葉，不解風情。

上完廁所馬桶蓋永遠不記得放下。才住進兩天，房子里就亂得一團糟，桌面從不整理，衣服襪子到處扔。空閑時間，手握鼠標，專心游戲。到了飯點，總讓嘉琪決策。

“去哪吃？吃什么？”

嘉琪忙著做事，根本沒工夫看他，甩給他一句“自己想！”

赫子銘呢？換做是他，他會怎么做？

嘉琪不清楚。但據她觀察，赫子銘總是把自己的辦公室收拾得很干凈。他會精心搭配每日的著裝，每次跟他一起出去，他會走在前面，彬彬有禮地幫她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女士優(yōu)先”。

飯后，兩人進入固定的逛街消食的流程。彥宇眼睛盯著手機，一進店子便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全程很少抬頭。

嘉琪絲毫不介意，自顧自地挑選衣服。

撞上一家看的順眼的男裝店，嘉琪便走了進去，替彥宇選中了一款襯衫。材質順滑，舒服透氣，顏色也是嘉琪最喜歡的粉紫。彥宇試穿后，整個人都顯得成熟、高級。

售貨小姐也贊不絕口，彥宇卻毫不領情。聲稱自己不愛襯衫，何況價格還那么貴。

他只要幾十塊錢的T恤，穿著舒服就行。

嘉琪白了他一眼，執(zhí)意要給他包起來，沒成想彥宇一句：“買吧，買了我也不會穿。”把她氣得夠嗆。

最后只得作罷，正好給自己省錢。

她想到了子銘。

就連孔雀藍這種在她看來奇奇怪怪的顏色，穿在他身上也毫無違和感。

他總能把這些奇怪的顏色穿出高級范兒來。

嘉琪瞬間被自己這個念頭給嚇到。

以前逛街，看到男裝，她只會想穿在彥宇身上是否合適。

可現在，她居然會想到這樣的襯衫，穿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是不是更好看！

03

男人可以一邊跟你相談甚歡，一邊興致勃勃地追求新歡。

周一上班，電梯門一開，嘉琪就看到前腳赫子銘端著兩杯咖啡走進辦公室。

新來的實習生笑靨如花地立在門口迎接。

赫子銘順手遞給她一杯咖啡，年輕貌美的姑娘輕車熟路地關上總監(jiān)辦公室的門。

“喲，這么快就當上私人秘書了。”John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說明什么？只要手段夠低，職位就夠高……”

“得了，沒準人家是憑實力。”

“你信么？”

“那也不關我們的事兒，別人部門的事，我們管不著。”

“知道你倆關系好。”John走回自己的辦公桌：“說實話，要不是清楚你鋼鐵直女的為人，我估計也會跟其他人一樣，以為你跟他走得近是為了撈好處、走捷徑。”

“不過，不是我說你，你要是像人家一樣，懂得適當地展現自己的女人魅力，豁得出去，愿意付出，豈不是早就飛黃騰達了？還犯得著跟我們擠在這小小的辦公室里熬夜加班？”

“那又怎樣？總監(jiān)不也要加班？又不是總裁。”

兩人嘻嘻哈哈開著玩笑。

有了活潑的同事，苦逼的工作也能變得活色生香。

單調的白天很快過去。

到了晚上，嘉琪洗澡上床。掛掉跟彥宇的視頻通話，又是一個不想睡覺的夜晚。

嘉琪發(fā)現，自己失眠的頻率越來越高，也許是加班“后遺癥”。

畢竟白天結束了一天辛苦的工作，夜晚才得以享受生命寧靜與自由。她當然想通過熬夜將這樣的時光給延長。

而且，總是習慣性地給赫子銘發(fā)信息，公司的事情總想跟他分享，習慣性報備……

嘉琪不是沒有朋友，可唯有子銘，能理解自己的煩惱和工作中的郁悶。而且，他總能給出合理建議和恰到好處的安慰。

只是，她不便再多做打擾。

然而，理智告訴她要遠離，情感卻指揮她朝著相反的方向去做。

她終究發(fā)了信息。

“在干嘛？”

“看電影。”

消息回復得倒是及時。

“怎么了？”

嘉琪順著他的問號，敲了幾節(jié)文字給他。

一是問子銘跳槽的事進行的如何？二是打聽新來的實習生什么來頭？就連CiCi都對她客客氣氣的。

因為睡不著，嘉琪自顧自地發(fā)，壓根沒發(fā)現，對方的回復越來越簡短，回復的時間也越來越延遲。

直至最后，赫子銘一條信息，讓嘉琪徹底沒了交流的欲望。

“看完再跟你聊。”

她打字的手瞬間停下，按下消除鍵，看著打好的字一個個消失，最終回復了一個“OK”+“88”。

放下手機，嘉琪的大腦依舊活躍：這個時候在電影院……跟誰看？看什么？

跟新來的實習生？

關她什么事？對他而言，自己也不過是路人甲。

嘉琪淡定地接受了子銘對她并非總是available的狀態(tài)。同時她也越發(fā)堅定地認識到：當一個男人主動聯(lián)系你，肯花時間陪你，并不意味著他有多想你或是重視你。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時的他，應該是寂寞的。

也許是翻看通訊錄的時候正好停在你的姓名上，也許是因為陪他逛街、看電影打發(fā)時間的人讓他覺得無聊了……

而作為一個成熟理智的姑娘要學會的第一件事便是——

永遠不要自作多情。

沒有希望，就無所謂失望。對對方的言行舉止永遠保持懷疑的態(tài)度，更無須刻意迎合。

所以，此后當嘉琪再次面對赫子銘的邀約，她也學會了拒絕：

“我有點累，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