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反正我干不了！這工作，誰愛干誰干！”
辦公室的爭吵聲傳到了門外。
佯裝認真工作的同事們紛紛調整了坐姿，試圖挨辦公室近一些。
膽大的伸長了脖子，甚至站起了身子，努力爭取做“案發”現場第一目擊證人的資格。
誰也不曾想到，平時文文靜靜，看起來沒啥脾氣的小會計，居然也有站在董事長辦公室，當著幾位老板的面摔桌子的一天。
“發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正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議論紛紛，莫衷一是的檔口，只聽“啪”的一聲，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眾人頓時作鳥獸散。
嘉琪斗雞似的從辦公室出來，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工位，留下總裁辦的同事們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回到財務部，看到桌上自己熟悉的擺件，嘉琪才有了些許歸屬感。
John第一時間送上關心：“咋了這是？不就送個文件嗎？至于這么火冒三丈的？”
嘉琪還沒來得及回答，便接到了CiCi姐的電話，叫她去辦公室“喝茶”。
辦公室很溫馨，桌上擺著一家三口的照片，及CiCi那明顯精修過的個人職業照。
在小綠植點綴下，整個辦公桌生機盎然。
“怎么回事？”CiCi溫柔的詢問聲中滿是關切。坐在松軟的沙發上，當著自己信賴的前輩的面，嘉琪再也憋不住自己內心的委屈。
她將自己如何在幾位董事面前據理力爭，并努力向他們“科普”金融常識的場景還原了出來。
“他們難道不懂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最煩這些領導，啥都不懂還瞎指揮?！?/p>
想到剛才的場景，嘉琪依然憤憤不平。
果然，還是女領導比較能共情：“這不是做假賬嗎？出了問題誰擔責？”CiCi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的關鍵，同時不忘安撫她的情緒：
“你做得對！幾位老總那邊，我去解釋。”
“她去解釋，呵！你還真信？以她的尿性，不火上澆油就是好事?！碑擩ohn聽到嘉琪說CiCi姐姐要替自己“伸張正義”，表現出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跟你說，她的話最不可信。離CiCi遠點兒。女領導，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當晚，嘉琪跟彥宇視頻，說起自己白天的“壯舉”，彥宇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聽著。
等嘉琪講完，他才緩緩開口：“我覺得，你有必要找機會跟領導認個錯……”
“我錯哪兒了？堅守原則和底線錯了嗎？是他們自己口口聲聲說想聽真話，怎么了？員工講了真話又嫌難聽？”
本來就一肚子沒地方撒，彥宇一下子撞到了槍口上。
他只好閉嘴，任憑嘉琪朝著自己火力全開，一頓“輸出”。
遠水救不了近火，他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默默傾聽，充當一個合格的“情緒垃圾桶”。
見彥宇遲遲沒有回應，嘉琪索性掛斷了視頻。
沒過一會兒，彥宇的消息傳來：
“睡吧，別想那么多，大不了不干了，我給你發工資。晚安，好夢?！?/p>
嘉琪感動之余，也有點無語。
她想告訴彥宇，有時候女人抱怨不是為了讓男人幫忙解決問題，更不是為了收獲一頓說教。不過是需要有人附和幾句，提供一些情緒價值。
在她內心懷疑、動搖，陷入自我否定的時候，有人在一旁支持她，堅定地告訴她——
是別人的錯，不怪你。
02
嘉琪發現，自己近來似乎有些“水逆”，糟心事層出不窮。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數據算錯，導致自己白忙活了一天，還好在遞交報告的最后一秒被檢查了出來，才沒釀成更大的事故。
可最后也免不了通宵加班。
財務部月底本來就忙，市場部偏在這時候要求協助。一堆調研數據等著分析，還得幫別的部門義務打工，一遍遍核算數據。
無奈上頭發了話，只能全員加班。
可沒過多久，一個個開溜的開溜，請假的請假。也難怪，本來就只是負責協助，又不是自己部門的任務，干嘛那么拼命？
不知不覺，辦公室墻上的時鐘指向了十點，Kim姐明顯有些心神不寧。嘉琪想起白天聊天時她說過，兒子第二天還有重要比賽，有些于心不忍。
“姐，你先走吧，剩下的我一個人處理就行?！辈蝗灰訩im的性子，肯定要看著任務完成才會離開。
聽說這些天，因為加班，Kim跟老公都起了矛盾。兒子也生疏了，平日里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一下子憔悴了好多。
Kim確實也有些坐不住了，聽聞此言，向嘉琪連聲道謝。朝著市場部的方向罵了幾句，拎著包，火急火燎地飛出了辦公室。
才過半小時，嘉琪就后悔了。
這些工作絕非她一人能夠勝任。之前因為有Kim姐在，所以任務完成速度還可以。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無意間瞥見市場部、企劃部、設計宣傳部那邊也是燈火通明。
突然，辦公室門被打開。
等到看清楚來者，嘉琪立馬起身，笑臉相迎：“何經理！您還沒走呢。”
“就你一個？”企劃部的何經理斜著眼睛瞟了她一眼，目光繞著辦公室掃視了一圈。
說實話，嘉琪對這位何經理一直沒什么好感，但也依舊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都下班了，您找誰？”
“沒事就不能來你們這兒轉轉?！焙谓浝碚伊税岩巫幼?，用玩味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
嘉琪強忍著內心的不適，微笑著應對：“哪兒的話，您的到來，讓我們辦公室蓬蓽生輝……只不過，我手頭還有一堆事兒要做……”
“你做你的事兒，甭管我。”
嘉琪也不推辭，寒暄了幾句，繼續專心致志地敲她的鍵盤。
又過了大概半小時，只聽得門外鬧哄哄的。嘉琪起身關門，正撞見企劃部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往外走。何經理的大嗓門隔著設計部的辦公室門都能聽見：
“……財務部那個姓沈的年輕妹子也在啊，一齊叫上！叫上！”
“她還要加班，幫我們做調研數據分析……”
是子銘。
“?，事是做不完的，有事明天做！”邊說著，何經理一眼瞥見了站在門口準備關門的嘉琪，熱情地走上前：“正巧，來來來，一起去，湊個人頭?！?/p>
嘉琪下意識地躲開何經理伸來的手。
“你看你，為了公司加班到這個時候。我們呢，正好要去酒吧放松一下，想邀你一起，不會不賞臉吧?！?/p>
見嘉琪面露難色，還沒等她開口，子銘搶先一步回答：“何經理也太沒誠意了，請客也不該挑陪客戶去喝酒的時候啊。”
何經理臉上有些掛不?。骸按_實有幾個客戶，就是美女太少，場子不夠熱鬧。沈美女就當幫我個忙？”
嘉琪正想著怎么順利脫身，子銘的聲音再次響起：“看她那樣，也不是很想去，何經理就不要強人所難吧?！?/p>
嘉琪朝子銘投去感激的眼神，可何經理還在不依不撓：“人家美女都沒開口，你倒先拒絕上了。”
嘉琪想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為避免場面太難看，她只好答應。
03
“不是向來伶牙俐齒的？拒絕人不會嗎？”
接到微信消息，嘉琪剛想回懟幾句，但想到赫子銘先前那么維護自己，便也不再跟他爭鋒相對：“無所謂啊，大家一起放松一下，人多越歡樂嘛。”
酒吧里音浪滔天，何經理跟客戶推杯換盞。赫子銘端著雞尾酒杯，云淡風輕地喝著。
又不是自己的客戶，他沒必要喧賓奪主。
不過，很快便有長相精致，打扮入時的陪酒女郎端著酒杯，親熱地挨著他坐下。
嘉琪坐在卡座最邊上，享受自己的歲月靜好。一位原本坐在何經理身邊的40左右的大叔突然端著酒杯，繞過幾個男同事，朝她挨過去：
“財務部的骨干，定是女中豪杰！走一個？”
嘉琪剛想推脫，見何經理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她也很識時務地接過了酒杯：
“這杯我敬您！您隨意?！?/p>
眾人紛紛鼓掌，好不熱鬧。
客戶喝完酒，自然而然地挨著嘉琪坐下。以為沒人注意，于是借著酒勁，將手放在嘉琪的腿上。
嘉琪面帶微笑，借著倒酒的機會，巧妙地移動了自己的位置。
好在客戶也收斂了些。
昏暗的燈光下，嘉琪看到赫子銘朝自己這邊瞥了一眼，似乎皺了皺眉，一臉不悅?？删o接著，他便恢復了跟周圍女伴的歡聲笑語。
嘉琪覺得，這應該是自己的錯覺。
回去后，她向彥宇告狀，彥宇安慰她：“很正常，男客戶不都這樣？”
“什么叫正常？你女朋友剛經歷性騷擾哎，你怎么可以這么淡定？”
“你一開始就不該去，去了就叫應酬，工作中是避免不了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錯？”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還有，你覺得很正常？老實交代，這種場合你是不是都見怪不怪了？你當甲方是不是也對人動手動腳呢？”
“亂講！我是這樣的人嗎？”
“誰知道呢？只要是個男人，就免不了好色。”
“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不是個男人？”
“那也不是不可以，等我有空了去一趟泰國，回來還可以跟你當好姐妹?！?/p>
“惡心！”
話題的嚴肅性被兩人在玩笑聲中消解掉了。掛掉視頻，嘉琪陷入了沉思。
女性似乎不管再優秀，都避免不了男性視角的凝視。
在姓王的眼中，自己的業務能力再強，也不過是一個可以幫他給客戶陪酒的妹子。
這個社會再進步，依舊是男女有別。
領導們也似乎默認，女人沒有男人肯拼。一同入職的男同事，很多都已升遷。
而自己接下來要面臨的是結婚生子。
嘉琪很清楚：一旦自己有了寶寶，肯定不會將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
04
今晚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想著想著，嘉琪越發睡不著。她發現，自己正處于職業的“瓶頸期”。她不可能永遠年輕，永遠精力充沛。
難道真的要每天日復一日，對著電腦屏幕，輸入那些永遠輸不完的數據？核對那些永遠無法自動消失的表格？
嘉琪突然想起白天赫子銘讓她幫忙計算比較的幾款理財產品的收益率。
反正睡不著，她索性起身，打開臺燈和電腦，花了半小時，認真做完了分析表格。順便把上周市場部讓她幫忙做的競品公司的產品相關統計數據和近期公司產品市場占有率的數據變化線形圖一并發了過去。
“還沒睡？”
“不是拜你所賜？”
“我可沒讓你半夜做啊?！?/p>
“沒辦法，受人所托，寤寐思服，輾轉反側。我就是這么認真負責?！?/p>
“《詩經》里說，求之不得，才寤寐思服。你呢？所求為何？”
“求個心安，不想把事堆在一起，總是記掛著?！?/p>
“你知道嗎？有時候事情做得太快太好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容易被人盯上?！?/p>
“哈哈哈，那你還這么認真？”
“我做不了就不會答應，既然答應了就說明還有空閑時間。何況，我知道赫總監不會虧待我?！?/p>
“要不要給你介紹業務？”
“不要，我要休息，保命要緊?！?/p>
“所以也不完全是為了從我這里get福利？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是給我的特權？”
沒等嘉琪回復，赫子銘便給聊天畫上了終止符：“今天就到這里，你早點休息。”
嘉琪放下手機，上床睡覺。
桌上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她打開一看，還是子銘。
不過，這次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