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受盡寵愛的太子外室,只因我與他死去的心愛之人長了同一張臉。
他將我帶回東宮,甚至不惜為了我與太子妃產生齟齬。
皇帝震怒,親臨東宮要將我問罪。
可剛一見面,他就在瞧清楚我淚眼朦朧的臉后俯身贊嘆:“像,真是像啊。”
隨后我就搖身一變,成了宮中第二個受封宸妃的女子。
旁人都嗤笑我是一個可悲的替身。
我只一笑了之,仍舊乖順地倚在皇帝懷中貪歡。
后來皇帝病重休養,我卻用錦帛勒斷了皇帝的脖子。
在他即將咽氣之時,我俯身笑問:“陛下如今可瞧清楚我是誰了嗎?”
1.
瓢潑大雨中,我衣衫襤褸,狼狽地跌倒在了太子沈時景的馬車前。
一陣窸窣聲過后,明黃色的綢緞垂落在我眼前。
我如同抓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般,使勁拽住沈時景的衣角哽咽道:“求你……救我。”
我抬起頭,露出沈時景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等他急切地將我擁入懷中之時,我才終于卸了最后一絲力氣,雙眼一閉便暈死了過去。
等我再有意識的時候,便聽到身旁有人羨慕道:“她與前太子妃長得真是像,難怪能惹得殿下如此憐惜。”
我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在人死后才這樣深情,沈時景這是要做給誰看呢?
后來的日子里,沈時景常來別院看我。
大家都默認了我是他養在太子府外的金絲雀。
我曾告訴沈時景自己不愿一直這樣無名無分地待在他身邊,問他打算何時將我迎入東宮。
可沈時景卻次次都顧左右而言他。
無奈,我只得在坊間散播一些自己與沈時景的閨房趣事,又遣了人去太子府門外日日說書,好讓這些話都傳入太子妃謝媛的耳中。
沒過多久謝媛便按捺不住,多次派人來院子里鬧事,卻被沈時景留下的人盡數擋在門外。
這日,謝媛的哥哥謝懷風醉醺醺地闖入院子,扯著嗓子說要見我。
婢女在我身旁躊躇道:“姑娘,要不你還是避一避吧。”
我抿了抿口脂笑道:“我若是不出面,不就讓殿下為難了嗎?”
我拍了拍裙子上面的褶皺,施施然站起身來,吩咐侍女去退朝的地方等著沈時景,隨后便要往屋外走去。
謝懷風我是一定要見的。
雙眼閉上的瞬間,我仿若又置身于三年前假死逃脫那場熊熊烈火之中。
三年前,大家都喚我太子妃。
2.
少時我偷溜出府玩耍,一轉身卻不小心撞到了人。
我慌亂道歉,抬頭間卻撞入沈時景的眼底,從此便失了心神。
沈時景亦是如此。
他多次上門求娶,都無一例外地受到了父親的冷言冷語。
父親抬手拭干我面上的淚珠勸道:“天家復雜,為父是怕你受苦。”
我哭著反駁:“可姨母入宮這么久,不還是盛寵不衰嗎?”
父親的話瞬間哽在喉中,半晌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我曾問沈時景為何不直接求皇上賜婚,他眼眸清亮:“我總要讓你父親放心將你交給我。”
他將自己名下產業都盡數贈與我,更是跪在我父親面前發誓此生唯我一人。
父親許是被他打動,最終還是應允了這門婚事。
十里紅妝,我終究還是入了皇家。
皇帝知我身體孱弱,特意免了我入宮謝恩,也不必參加宮中大小宴會。
沈時景也對我始終如一,日子過得簡直比未成婚前還要快活。
后來我被診出有孕,沈時景更是歡喜不已。
可不知為何,我心中卻越發惴惴不安。
那日我從噩夢中驚醒,身旁卻空無一人,只有毫無溫度的軟鋪在側。
我倉皇奔出房門,推開攔住我的婢女就往國公府的方向跑去。
只看見謝懷風手中的槍直直地捅進了我父親的胸膛之中。
我的母親、奶娘已躺在血泊之中。
沈時景從內室走出,“你不該過來的,”說完想要牽起我的手離開。
我甩開了他的手,一耳光甩在他的臉上,當場便氣血攻心暈死了過去。
再一睜眼,小腹處已然平坦。
還沒來得及悲傷,身旁婢女就告訴我姨母已經自縊在自己的寢殿之中,只留下一封血書,希望以命抵命,救下顧氏還未被斬首的族人。
我跌跌撞撞地奔向皇宮,面目凄楚地跪在地上,請求皇帝全了姨母遺愿。
可皇帝卻瞧著我的模樣雙眼放光。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我,開口喚我姨母的封號——宸妃。
他撲過來抱住我,口中不停呢喃:“你與你姨母年輕時候長得可真像。”
我想要奔逃,皇帝卻用族人的性命威脅于我。
就在這時,被派去收拾國公府殘局的沈時景推開了殿門。
可他只瞧了我一眼便笑道:“恭喜父皇,又得佳人。”
皇帝撫掌,贊沈時景懂得分寸,將京中禁軍交由他全權打理。
隨后他便下令將顧氏男丁由斬首改為流放,女眷從充為軍妓到沒入宮中為奴。
民間都稱贊太子仁心,謀逆之罪也不累及九族。
可他們都忘了顧國公一生清正,絕不可能做那叛國之人。
更是不知宮墻之中婉轉承歡的宸妃,心底壓抑的滔天恨意。
思緒回籠,耳邊傳來婢女壓低的尖叫。
我打了個寒顫,這才驚覺指甲已經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
血珠滴滴墜地。
3.
等我在院中站定時,已在一眾跪地的人中顯得格外奪目。
果不其然,謝懷風一眼便瞧見了我。
他癱在椅子上,出聲喚我上前。
我跪在他身前,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只仰頭望著他。
謝懷風愣了一瞬,手不由自主地在我臉上輕撫。
他低聲呢喃:“像,真是像啊。”
我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抬起懵懂的眼眸瞧他:“將軍也喜歡我這張臉嗎?”
謝懷風卻并未回答我的話,只彎下腰將頭倚在我的脖頸間輕嗅。
我忍住想要犯嘔的沖動,等著謝懷風將我打橫抱起,疾步往房中走去。
謝懷風不顧我的掙扎拒絕,急不可耐地撕開我的衣襟,將手探入我的衣領之中。
我慌了神使勁推開他,淚眼婆娑地向外呼救。
可謝懷風帶來的人都在恥笑于我:“明明就是自己狐媚勾引,現在做出這幅樣子給誰看?”
我猛力掙扎,引得謝懷風興致缺缺,抬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他語氣中滿是施舍:“你一個外室,我要睡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懂嗎?”
謝懷風瞧著我眼中的倔強輕嗤:“你的眼神真令人討厭,曾經她也是這樣看著我,看得我越發想將她據為己有。可她居然拒絕了我的求親,轉身就嫁給了太子!”
謝懷風嗓音怨毒,卻驀地笑起來:“她瞧不起我,那我就毀了她最在意的東西!”
我身體猛地顫抖:“可我聽說,將軍年少落魄,得顧國公救助,這才能有機會展在陛下露拳腳,獲得今日榮光。”
謝懷風抬手輕撫我面上的紅腫,眼神中滿是眷戀:“那又如何,只有這樣她才會永遠記得我。可惜現如今,她已經死了。”
我拼了命地掙扎,狠狠地甩了謝懷風一個耳光。
可他卻毫不在意。
謝懷風俯身一路往下,在察覺到我的平靜后抬頭,正好瞧見了那支意圖刺入他脖頸處的簪子。
他慌亂躲避,卻還是被簪子刺中了手臂。
隨后我便抬起腿,狠狠地撞向了謝懷風的下體。
謝懷風悶哼一聲,瞬間疼地冷汗直冒。
他呵斥住想要沖進來的府兵,眼神陰鷙地瞧著我:“連性子都這么像,我妹妹倒是輸得不冤。”
他將簪子從手臂處拽下插入我的發中,拽住我的手臂就要帶我離開。
千鈞一發之際,沈時景的呵斥聲從門外傳來。
“謝將軍,本殿的人也是你能動的?”
沈時景疾步趕來立在院中,抽出腰間佩劍就直指謝懷風面中。
謝懷風面色一凜,眼中的怨恨一閃而過。
他笑著圓場:“殿下這說的什么話,我不過是與這位姑娘開個玩笑罷了。”
我瞧著謝懷風在暗處招了招手,身后便有一人躬身退后,轉身往太子府所在的方向跑去。
沈時景輕嗤一聲,不欲與他過多糾纏,當即便帶著我回了太子府。
一路上沈時景都對我溫聲細語,可我只躲在車內的角落不愿看他。
沈時景見狀也不強求,他扶著我下了馬車,帶我來到一處庭院前,眼神中含有深切的懷念。
“阿蕪你瞧,這里是不是與從前一模一樣?”
我輕笑出聲:“殿下說的這是什么話?妾身第一次來太子府,怎么會知道這里之前是什么樣子的呢?”
沈時景也不惱,只上前湊近我問道:“你說,已經死了的人會再次出現在你面前嗎?”
我諷刺一笑:“殿下難道沒聽過,人死不能復生嗎?”
沈時景愣在了原地,好久才步履蹣跚地離開了。
確認沈時景已經走遠,我眼中積蓄已久的淚水才滾滾而落。
我騙了他。
入宮后我本想茍延殘喘地活在世上,卻意外聽到太監向皇帝低聲稟告:“陛下,流放在邊關的顧氏男子已經全部斬殺。”
“做的不錯,斬草自然是要除根的。”
巨大的悲愴在我胸中蔓延開來。
可我還要顧著在宮里的顧氏女,什么也不能做。
可當我回到自己的寢殿之中,早就已經被澆滿桐油。
我最怕疼的小妹對著我含淚帶笑:“阿姐,你一定要逃出去,替我們的族人報仇。”
隨后她直接將手中的火折子在自己身上點燃,火舌瞬間席卷了整個宮殿。
而我則被其余諸人扮作宮女送離了皇宮。
4.
我垂眸瞧著銅鏡中映襯出的臉,從未想過會因此而為整個顧氏帶來禍患。
可也是因為這張臉,我才有底氣重新出現在沈時景面前。
只有接近他,我才能有再次入宮報仇雪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