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時了,陽光正濃,透過明紙糊的窗戶懶懶的灑在桌案上的經書上。
納蘭清清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身后有倒水的聲音,不由得站起來轉身看。
“陛下...陛下怎么來了。”眼前的不就是那個天亮才離開的皇帝嗎?怎么又來了呢?
皇帝身著寬大的明黃色的龍袍,金線銀線穿插繡著飛龍團云,顯然是才下朝衣服都沒有換就來了她這。
“愛妃,真是叫朕很是想念呢...”這話聽著深情,可納蘭清清想,這宮門里,九五之尊,真的會有情嗎?
皇帝身后跟著的公公懂事的關上了香廳的門,一刻鐘后,室內盡是旖旎。
接下來每天皇帝都會來找納蘭清清,侍寢有時候是中午,有時候是晚上,納蘭清清有時會有種錯覺,他們的相處就像濃情時的情侶那樣,一連三十幾天的盛寵,偶爾會讓納蘭清清忘了她只是個小小的答應,是這宮里如今最末流的妃嬪。
香安堂的院子里有幾株白色的丁香樹,打開窗子,丁香的味道就飄到屋子里,清早,納蘭清清睡醒坐了起來,聞到丁香的氣味一陣目眩,綠梅正站在床邊,見自家小主身體微晃,趕忙扶住:“小主,這是怎么了?”
納蘭清清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卻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緊接著就是更加強烈的頭暈目眩,一時竟暈倒在了床上。
最后一絲意識停留在綠梅慌亂的呼救聲。
再醒來時,是被小臂牽引的微痛驚醒的,皇帝和麗貴妃正坐在一旁的茶桌上喝著茶,太醫正在給她施針。
見納蘭清清轉醒,太醫將她小臂上的針一一取出后轉身:“回稟陛下,娘娘,納蘭小主醒了。”
皇帝放下茶杯:“退下吧。”納蘭清清看不出來皇帝臉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太醫作揖后被一旁的公公引導出了門。
麗貴妃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妹妹,真是好福氣,進宮不過月余就懷上了龍胎。”憑什么她的孩子沒了,這死丫頭的孩子就來了,她的孩子絕對是被這個孩子克死的,滑胎那天,太醫說那是一個成型的女胎,她差一點就會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了,嫁給皇帝的時候,皇帝還是個皇子,雖然對她不是特別喜愛,但也并不冷淡,成婚七年,先太子亡故,老皇帝將皇位傳給了他,傳位那天,他對她說:“麗兒,端莊賢淑,是我的好妻子,我們一起打造一個盛世可好?”
卻不曾想,登基那天和他一起走上大殿的竟是先太子的側妃,他的寡嫂。
人人都說先太子和太子妃伉儷情深,情比金堅,先太子亡故,太子妃竟也追著去了。
這先太子側妃卻成了新皇后,其中必然有隱情可卻不知是什么。
皇帝拉起麗貴妃的手輕撫著:“麗兒會是個好母親的,待納蘭誕下孩子,就讓麗兒取個名字撫養,麗兒覺得怎么樣?”
麗貴妃從回憶里抽離回來,嬌羞的點頭:“如此就多謝皓哥哥了。”
歐陽皓,是皇帝的名字,納蘭清清卻從來沒想過可以親昵的叫他的名字,也從來沒想過她懷孕之后換來的不是皇帝的開心,而是口諭將她的孩子給了麗貴妃。
納蘭清清強撐著身體坐起來:“陛下,臣妾不愿把孩子交給麗貴妃。”
歐陽皓臉色陰鷙:“納蘭氏是要抗旨嗎?”她覺得好像這一個多月的甜蜜竟然都是泡沫,如今竟散開了,原來他只是想讓她懷孕之后送給麗貴妃一個孩子嗎?
一時間,納蘭清清無話可說,也不敢說什么。
“啟稟陛下,娘娘,金貴人來了。”門外太監的聲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歐陽皓冷哼一聲:”納蘭氏初有孕,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叫金貴人回宮等著,今日就她侍寢吧。”
香安堂門外的金貴人手絹都要擰碎了:這小賤人平時在家低眉順眼老老實實的,本來想的是讓納蘭清清入宮可以成為她的助力,如今小賤人珠胎暗結,自己卻被邊緣化,天知道從打探消息的宮女口中得知皇帝每天都要去香安堂寵幸那小賤人的時候,她簡直氣的要暈倒。
傳信的公公回來了:“金貴人好,陛下叫金貴人回宮準備著,今天由金貴人侍寢。”
一時間,兩朵紅云爬上了金貴人水靈靈的面龐,她不過也只是個十七歲未經人事的女孩,今日便是她初次侍寢了:“謝公公傳信..那本宮就回宮了。”示意身邊的陪嫁宮女蓮芝塞給公公手里一錠銀子就轉身走了。
回宮的路上,金貴人心里既雀躍又害怕,她當然希望她能得寵,又怕自己侍寢做的不好惹皇帝厭煩:罷了,那小賤人都能得寵,我害怕個什么。
次日,納蘭清清見到了已經被封為金貴嬪的納蘭蔓蔓,納蘭蔓蔓打扮的十分華麗,紅色云錦的布料上繡著映日荷花的圖案,發髻上更是簪著四只金色荷花釵。
位分在承寵的一夜之間連升兩級,可見歐陽皓對她很是滿意,納蘭清清這樣想。
“妹妹初有孕,實在是辛苦,本不應來打擾,可昨夜陛下在床榻上同本宮講,要本宮時時刻刻多來陪伴妹妹說說話,陛下還說,姐姐為嫡妹妹為庶,姐姐就該比妹妹的位分高出許多,這不就賜了本宮貴嬪的位分了,昨夜,陛下為本宮準備的湯泉共浴,椒房之寵,還說本宮比妹妹更得他的心呢。”金貴嬪一邊得意的說,一邊把玩著皎白的小臂上新得的一對紅瑪瑙鐲子。
納蘭清清覺得嗓子腥甜,心里絞痛,不欲多說什么:“既如此,便恭喜姐姐了,妹妹身體不適,就不送姐姐了。”
金貴嬪聽到納蘭清清這樣說火氣蹭的就竄了起來:“你算是什么東西,一個庶女,也敢跟本宮這樣講話,眼里有沒有尊卑了,哼,妹妹既然身體不適,更要勤加走走,總窩在床上,那這床可真成了病榻了,一股子窮酸味兒!蓮芝,納蘭答應身體不適,定是身邊人伺候的不好,把綠梅帶回去好好調教調教吧。”
納蘭清清伸手去拉綠梅,卻被金貴嬪推搡了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小腹的刺痛促使納蘭清清低頭查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地的血紅:“痛,好痛。”
昏厥前,隱約看見綠梅掙脫了蓮芝的拉扯,朝她沖了過來。
隱隱約約的,好像身邊有很多人說話:“納蘭小主身子虛弱,這胎怕是不成了,微臣已經盡力了。”太醫的聲音。
“都退下吧。”歐陽皓嘆著氣屏退了身邊人。
“既如此,也沒有必要費力去保了,納蘭氏天生孕體好生養,只是辛苦了陛下了,連續月余日日對著厭煩的臉寵幸。”是..是皇后的聲音。
“穎兒,你知道的,我只喜歡你,臨幸其他妃嬪只是為了平衡朝堂,十年前你嫁到太子府,我就發誓一定要把你搶回來,可惜我們的孩子始終不能親口喚我父親。”皇帝的聲音。
“阿皓,沒關系的,云澤他如今被封為長平王,我已經覺得很好了。”皇后溫柔的聲音如今在納蘭清清耳朵里卻是十分冰冷。
喉嚨的腥甜讓納蘭清清咳了出來,床邊的紗幔上濺上了朵朵殷紅,劇烈的咳嗽使得納蘭清清眼淚不停的流。
“納蘭氏,德行有虧,保不住龍胎,自是該罰,如今既醒了,便去領罰吧。”皇帝沒有反駁皇后,只是坐在一邊聽著。
納蘭清清抿著唇,強壓下嘴里的腥甜:“不知皇后,要怎么罰臣妾。”
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寶珠突然沖上前,給了納蘭清清兩耳光,嘴里的腥甜順著嘴角流了下來:“納蘭小主好沒教養,怎敢這樣同皇后娘娘說話。”
納蘭清清說不出來話,只是不停的咳嗽,皇后宮里的兩個二等宮女拉著她的兩只胳膊把只穿著里衣的她拖到了院子里,已經有一個拿著竹片制成刑具的公公等在那里。
十根手指被夾住的時候,她才真正體會到什么是十指連心,肝膽俱裂。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了過去一個月的日日夜夜,好像聽見了歐陽皓說:愛妃的身體柔軟,朕甚是喜歡。
愛妃,今日穿了鵝黃色的小衣,讓這月光襯的膚若凝脂。
愛妃,燭火那么亮,晃得朕眼睛痛,還是滅掉吧。
納蘭清清原本只覺得自己是以色侍人,卻突然驚醒,每一次歐陽皓來都要熄滅了蠟燭,門窗用厚厚的黑布遮擋,不讓一絲光透進來。
原來他竟然是不喜她的容貌,只是想要她生下孩子。
只是她不明白,不是說要把她的孩子賜給麗貴妃嗎,又與皇后有什么關系呢?
指尖的冰涼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納蘭清清低頭看,血...是血...
這手怕是廢了。
陷入無盡的黑暗,一個聲音似乎在對納蘭清清說話,隱隱約約聽不清楚:“你是...誰?”
納蘭清清似乎在這一個多月忘了什么。
我是誰?我是納蘭清清。不不不,我不是納蘭清清,我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