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幹嘛?妳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喔??」純彌百無聊賴地回頭,盯著直江的臉發呆,問些不知所謂的話以打發時間。
「沒什麼?跟妳說了妳也不懂吧。」直江沒有回應她的目光,眼睛愣愣地盯著練習冊。
「欸!不要小看?」純彌自顧自地說話,注意到直江逐漸難看的臉色,玩笑也被吞了回去。
直江冷著臉,打定主意今天不會理任何一個人。下一秒又好像氣不過,吐出來的字眼幽幽咽咽:「妳以為自己很了解別人的想法嗎?每次都作出一副什麼都了解的姿態結果弄得一團糟,偏偏用道歉來堵住所有人的責罵?」
「妳夠了?」莫名其妙遭了一頓劈頭蓋臉的罵,純彌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不要用妳的情緒折磨我,同樣的話也送給妳:妳以為妳很了解我的想法嗎?!」雖然是出於賭氣,但出口的語氣卻意外的傷人。
直江悶悶不語,雜緒化作雨點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恍恍惚惚中,笹原純彌只給她留下一個離去的背影。
後知後覺地從教室衝出去,欠揍到讓人生氣的女人居然打算就這麼冒著雨回家!
「賭氣也該有個限度吧?就這樣回家?妳真的很幼稚啊!」
「那又怎樣?沒帶傘就是沒帶傘啊?我也不需要妳多餘的關心,現在是要要給我你多帶的塑膠傘吧?沒必要喔?畢竟是我的錯,我自以為很了解妳的想法嘛。」純彌會頭看她,笑容裡卻是十足的諷刺。
直江被狠狠刺痛,原本想著追上她把傘硬塞在她手裡,現在想想也確實也沒這個必要了。
原本緊攥在手裡的傘被隨意一拋,「啪嗒」,落在純彌腳邊。
「是不是想著如果我撿起來就勉強跟我和好呢?呵呵。」她踢開擋道的傘,徑直回了家,雨水打濕了精心燙過的瀏海。
然後是毫無疑問的一場大病。
純彌自己都覺得生病的方式太過幼稚,但那天的情況之下,生病好像也是必然發生的無奈之舉。
直江就這么半個月沒看見純彌,好像生活又回歸到了純彌轉學過來前的樣子。午休時沒人陪自己吃便當還說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放學了也沒人推著自行車還要犯傻陪她走路回家,她的心態從一開始的平淡到憂慮,本來想著要習慣這樣的日子,「她來之前不也這麼過了嗎???」,心卻無論如何無法放下。
她終於耐不住要去探望純彌,當然這一切都有個契機——純彌的媽媽上門拜託自己去照顧純彌然後匆匆忙忙地走了——臨走還塞給自己一大筆錢。總之直江就這麼出門了,甚至出門前還想扇自己一巴掌。
這樣好沒骨氣!根本是見錢眼開?
明明就是純彌先賭氣淋雨的?真的很幼稚!
算了這也怪自己控制不好情緒?
純彌還好嗎?
她嘆了口氣,拎著自己做的蛋糕去賠禮,又順道在去純彌家的路上買了維他命、一點蘋果和藥,暮春氣寒,馬路上的冷風讓直江狠狠打了個寒顫。
看著手裡提著的滿滿一袋子東西,直江自嘲地笑了一下。
究竟是什麼時候純彌變得這麼重要呢?
從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變成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明明自己見她第一面的時候都沒認出她,她卻記得自己小時候的喜好,好像從小到大她都是會讓人很驚喜的一個人,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呆滯和笨拙,相反她極度敏銳,尤其是在應付感情問題上。
離純彌家越近,心裡的不安感就越強烈,雖然明知重感冒不會要了純彌的命,但腳步還是不自覺地越來越快,到最後甚至跑了起來,等到站在門前時,雙腿已在微微顫抖。
不想連累純彌拖著病體來開門,直江想起純彌母親給過的備用鑰匙,「喀噠」,門開了。
如果是平時直江或許還有閒情逸致感嘆一下純彌家精致,但此時她只想好好照顧她唯一的朋友。
靠直覺猜到純彌的臥室,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看到的就是已經發燒到面頰緋紅的純彌——額頭也燒得滾燙。額頭被觸摸的陌生感覺讓純彌清醒了一點,但也被突如其來的直江嚇了一跳,
「誒,妳怎麼來了?」聲音前所未有的虛弱,帶著沙啞。
「伯母拜託我來看妳。」直江不想跟病人多生氣,再說看到純彌的病態氣已經消了大半了。
「好好地再睡一覺吧??我給你拿毛巾退燒。」
笹原純彌拉住她的衣袖,直江被滾燙的手嚇了一跳,連忙把人扶起來,替她裹好被子:「怎麼了?有話要說嗎?」
純彌發著燒,沒過多久睏意便再次襲來,涼毛巾帶來的舒適感讓她睡了個好覺。
再睜眼,房間已被和煦的溫暖的霞光覆蓋,看樣子是日暮時分了。直江坐在一旁,察覺到床上人的動靜,急忙湊過來,先是探了探純彌的額頭:
「真好,退燒了。」
「要不要喝水?」「精力還好嗎?我做了清淡的飯,如果能下床的話就來吃一點吧?算了,妳等等。」
人出去了,再回來便是端著托盤,縱使純彌在病中也被托盤上飯菜的香氣激起了食慾。
「盡力吃點就好了,病人需要補充能量但也不要過於勉強自己。我今晚住在妳家可以嗎?會不會太冒昧?如果你介意的話我??」直江坐在床邊,怕打擾到純彌,話便說得低聲。
聽到這裡,一直神遊的純彌像是大夢初醒般,手仍有些無力,卻緊抓著直江的袖子不肯放。
「我不介意,反倒是你能來真好。」
直江低低地答應一聲,沒再多說話。
吃飽的純彌滿足地打了一個嗝,直江做的飯好吃得讓她想流眼淚。
「直江,今晚跟我一起睡好嗎?」
「啊?」在收拾碗盤的直江皺起眉頭,「可是這樣很失禮?我打算睡在客房的。」
純彌有點失落,剛打算擺出一副笑臉敷衍過去。
直江的聲音傳來,混著刀與砧板碰撞的清脆響聲:
「那好吧?就當照顧一下可憐的病人小姐。」
*
直江洗完澡的時候她剛好吃完直江切的蘋果,「話說這個人真的很會挑水果誒,好甜的蘋果。」
還有她一直覺得能把蘋果切成小兔子的樣子很厲害。
轉頭看見直江剛吹好頭髮準備上床,便留了一塊蘋果給直江。
病情有所好轉之後她的精力也好了不少,等直江終於躺下,昏昏沈沈半個月之後的她有無數的話要說。
「那個?我可以和你聊聊嗎?一會兒就好了。」
「?說吧,我聽著。」直江被溫床軟被包裹著,白天勞累讓睏意逐漸顯現,只能勉強支起眼皮聽純彌說話。
「今天真的很感謝你照顧我,也抱歉因為我生病不能幫上你的忙?」純彌靜默了很久,久到直江以為身邊的人已經睡著了,
「那個?我可以睡了嗎?」
「?關於那天的事,其實不是要執意跟你吵架的。我們倆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很像,都不喜歡被別人自以為是地揣摩心思??但事實上我們也都互相這麼做了。」純彌冷不防開口,嚇了直江一跳。
純彌又沒再出聲,但直江很清楚此時她已經在默默掉眼淚了。
她實在不清楚兩人分開的幾年裡純彌父親的工作變更到底為什麼對純彌產生了這麼大的影響,
溫順的貓流落暗巷之後,即使被人撿回去也會在不經意間弓起背,露出最鋒利的爪牙敵視甚至傷害親近祂的人們。
直江重重地嘆口氣,沒有急著回應。不想再說更過分的話,她只能先解釋一通,把可能會傷到純彌的話嚥回肚子。
「妳可以生我的氣,可以把道歉當作搪塞我的工具,這些我都不在意,但賭氣甚至傷害自己只會讓人擔心你。」
想起沒有笹原純彌的兩週,直江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過的,形容起來簡直是渾渾噩噩,半個月來的所有委屈和無助,摻著對純彌的擔憂和埋怨,讓直江的眼眶也泛了紅。
純彌道歉的話還沒出口,就被直江的眼淚打斷。
「妳知道這半個月我有多擔心你嗎?我甚至覺得你是不是又要轉學,是不是要再次離開我?」
「對不起?對不起?那天我是我先說過分的話你才會賭氣生病,是我讓你病了這麼久又把我的孤獨感歸結在你身上,其實所有事情全是我的錯吧?」
等直江回過神半邊枕頭已經被淚水打濕,被溫暖的被子擁著,失落感也在慢慢減退。
純彌聽著身邊人哭聲漸漸小了下去,伸手輕輕拍著直江的背,盡可能安撫她:
「小直江?哭出來有好受一點嗎?」
直江悶悶的應答聲傳來,純彌才鬆了口氣。
「好像我們都有不對的地方??之後都試著照顧對方的想法怎麼樣呢?比如說感覺到要發生爭吵的時候就各退一步?」
純彌略微思考了一下,盡量揀著不會讓直江更傷心的話說出來:
「如果情緒有好一點的話就睡覺吧,其實時間好像不早了?」
直江翻了個身,算是回應。
「帶著壞情緒睡覺會得精神病的?」
直江冷不防聽了這樣一句話,腦子一片空白,
她搞不懂笹原純彌的腦子裏都裝些什麼。
「呃???睡覺吧?」
沒有得到純彌的回應。
被被子裹著很容易就產生睡意,白日裡繁雜的思考化作身旁人平穩的呼吸,讓人莫名安心。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