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咕嚕嚕燉肉聲響，大姐疲困又小興奮的語調。她說剛回到家，繞了半城;珍珠的家，竟然在龍湖，聯排別墅。二婚的她，過得挺好。

珍珠，工人的女兒。她小時候，皮膚微微黑，稀疏的碎發，規規矩矩地扎成雙辮梢。她的外婆，白內障，一室一廳狹仄公房里，高一聲低一聲的呻吟。珍珠放學經過中藥店，代煎的中藥袋子她取了，回家放在溫水里，遞給老人家，慢慢喝下。樓下女孩子們催促珍珠，快點阿。牛皮筋游戲，需要輪流攥筋繩舉高高。珍珠個子不高不矮，脾氣好，當'樁人'的次數越來越多。

珊瑚和珍珠同班。珊瑚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珊瑚的哥哥是二中的副班長，成績好，很有禮貌，那個年代別人家的孩子？珊瑚，雪白的皮膚，大眼睛，櫻桃小嘴。班文娛委員的她，作為領舞，《卡吉德洛森林》代表小學去市里文藝匯演，獲得一等獎。在大家的贊嘆聲里，她也覺得自己長大以后可以實現母親未曾實現的明星夢?

六月來臨。市教委文件取消了文娛特長生的優惠加分;體育生，加分減至10分？和各方面表現平平的珍珠再度成為了初中同學，珊瑚是有些失落的。母親安慰她，沒關系阿，如果如果考不上重點高中，藝校也可能柳暗花明。

初一下學期，英語老師示范音標，珍珠發音嗑絆，調皮的男同學哄笑她。后來，珍珠轉學了，回老家C城，寄住在姑姑家。她的成績，一點點變好;班主任喜歡這個勤奮，安靜的女孩子，說她有希望考上市重點高中。那時候，高中宿舍床位有限只給郊縣學生。走讀長期住姑姑家不甚方便，家人商議，讓珍珠填了醫藥中專作為中考第一志愿。

當我再見到珍珠的時候，有些驚訝。她的皮膚比以前白凈，清澈的眼眸里有了明朗，自信的光采。街口理發店老板娘，唉呀唉呀地贊美她，小美人兒，你的英語這么地優秀;學校選派你去迪拜醫院千載難逢的機會阿。高級護士幾年的工資就能抵上國內打工仔苦哈一輩子。阿喲喲，你爸媽的福氣真讓我好羨慕。

珍珠禮貌地笑笑，不否認也不打斷老板娘的奉諛。她亭亭的身影，燥熱夏風里梔子花的芬芳，恰到好處的美。

央屬單位轉制分流的沖擊浪潮里，珍珠的工人父母接受了內退保工齡，Z省原來的住房略低價售出，經年積蓄加上兩邊兄姊妹的借款支援，在新升直轄的C市內購買了一百多平的四居室。闔家團聚，獨生子女的珍珠終究沒有去中東應聘高薪？面容姣好的她，在軍醫大附屬醫院當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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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的父母，開始躊躇。升入重高的兒子，高二時成績排名起伏，間歇性頭疼，失眠;高三癥狀加劇，被診斷為神經紊亂內失調？兒子拒絕了醫生提出的休學建議;彼時珊瑚的母親，競崗不成列入待崗名單。要強性格的她，與人合伙經營一餐館，人氣寥落。雙重壓力咬牙堅持的他，高考沒有實現奇跡。距離錄取分數線，8分之差。復讀1年后，再遇滑鐵盧。

家里郁悶的空氣，珊瑚中考分數無緣高中的事實，父母已提不起精神為她考慮藝校的備選。她無奈入讀了服裝職業學校;父母帶著哥哥回內地B省復讀，再作一搏。

敷衍的2年，瓊瑤，岑凱倫填補著珊瑚的空洞。哥哥第3次高考結束，悲壯的2分之差。珊瑚的父母接受了親戚的建議，在當地兌了一家小商鋪，為沮喪的兒子經營著，不死不活。

職校畢業證被嘲弄幾次后，珊瑚做了超市營業員。收入低微，同事間仍然算計洶涌。珊瑚覺得孤獨，迷茫。她去了酒吧上班，酒水提成繞不開中年油膩男的覬覦，她不安又不能拒絕。

有一天，當啤酒肚男人執意挽她的玉手去堂皇的老鳳翔，說要為他的溫州太太生日挑選大金鈿子，被鄰居阿姨遇上了。珊瑚臉紅了，對方眼里的疑惑憐惜讓她的心臟瞬間慌張。

千禧年末，珊瑚的父母回到了鹿城，帶著不情愿的兒子。母親告訴珊瑚，小商鋪無幾盈余，欣慰的是期間她叁與的股票基金近這2，3年陸續有樂觀回報;加持退休金的幾次上調，兒女各1套住房的首付分期無壓力。

憂心女兒的花期將過，珊瑚父母接受了不甚如意的女婿人選一前同事弟弟的兒子，鄉下高中輟學投奔叔家，身高176玉樹臨風，職業出租車司機。

珊瑚婚后生了個女兒，名萱，萱（草）寓意美好。珊瑚的小姑子，身材裊娜皮膚白潤雖然五官沒有珊瑚精致。化工技校的班主任喜歡她，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堂侄一化工集團車間助理3年，果斷辭職，經營環保涂料，事業小成。算命先生預言，小姑八字帶金妥妥旺夫命。結婚翌年，她生下一對龍鳳胎，夫家大喜，在新區購置了商品房1套作為她的獎勵。小姑大方邀請珊瑚夫妻住進這個帶車庫的大房子，珊瑚半陪嫁的房子離市中心稍有距離，且沒有理想學區指標。

萱4歲的時候，婆婆提出珊瑚應該去上班，幼兒園接送，做飯雜務她老人家盡可承擔;如果沒有合適工崗，去小姑家的工廠出納兼職銷售？珊瑚母親委婉拒絕，表示她的退休金寬裕部分樂意持續貼補女兒，包括外孫女萱的才藝興趣班費用。退而求其次，婆婆說全職主婦也可以，就生養二胎吧男孩最好。

珊瑚希望女兒一直擁有完整的寵愛，另一原因是她一直以來的黛玉體質，沒有信心精氣神再次生育。

萱就讀的小學，家校聯誼會班主任喜悅宣布，品學雙優的萱已入選校舞蹈隊主力，即日去BJ叁加少兒匯演央視轉播！

完美女兒的璀璨前程，閨蜜恭喜的同時帶給珊瑚另一個消息，Z省正式停止計生限規，政策鼓勵二胎甚至三胎！

動搖+孝子DNA萱爸的懇求，珊瑚報名了瑜伽班，早晚中藥滋補。年末，月經延遲二道杠，婆婆喜笑顏開。

久未聯系的小學班長讓珊瑚不要推辭，協助她籌備同學會首次線下party。現場很熱鬧，遠在C市的珍珠，出現在視頻里，她表達了自己缺席的遺憾，說期待下一次不錯過。

有知情者約略說了珍珠的處境，嫁給了英俊業務出色的軍醫生，郎才女貌引人艷羨，but河南農村公婆堅持搬入親家全資購的4室1廳同住，并且催促軍醫大兒子應該為大專畢業的小弟弟落實C市就業最好也是事業編。

孰不可忍的珍珠父母，選擇搬出去外環的公寓樓租住圖清靜?為難的珍珠，消極應對公婆的殷勤催生。拉鋸了幾年，和離。軍醫再娶了同北方籍的護士。醫院聘用合同到期，珍珠去了家附近的西藥房工作;幾年以后嫁給了姑姑高中同學的兒子，電力公司職員。

同學會的第2天，珊瑚感覺小腿肚酸脹。母親不放心，堅持陪她去產科加檢。主任女醫師說暫無大礙，高齡產婦謹慎少勞神少觸手機。

周末早晨，珊瑚被父親倉促的敲門聲驚醒，說她母親暈厥在沙發上，情況不好？120撥打數次，救護車，急診室;導游帶團去橫店影視城的哥哥，中途趕回。彩超顯示腦血管一側陰影+++，高度疑似破裂，要求家屬簽字病危免責書，下午進行手術。

手術進行到深夜，幾天后珊瑚媽在ICU艱難睜開眼，呼吸機，醫生示意她安靜不要說話;一行清淚。

18天，葬禮結束的下午，內褲隱約滲血？珊瑚欲哭無淚，親媽不在了;這個新生命即使可能是健康的吧，養育的大負擔婆婆一點點指望不了的。掂量再三，她悄然去醫院做了引產。知道了真相的婆婆頃刻像點燃的炸藥，哭罵捶地，作孽阿祖宗阿。不置可否的男人，機麻觥籌，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

幾個月以后，婆婆冷著臉通知珊瑚，離婚。勸解不成，珊瑚的哥哥代她提出（補償）條件，2套房子，婚前首付的大房子，菜場周邊的小2室，+女兒撫養權。婆婆認為她敲詐，對她有同情的小姑子覺得不過分吧。

民政局刺眼的離婚蓋印，前夫哥默然些許歉意的余光。珊瑚故作堅強，恍惚回到家里，崩潰大哭。

戳心的爭執中，珊瑚的父親再婚了，B省老家隔壁村的中年寡婦，比他小8歲。珊瑚的哥哥一直沒有結婚，當他得知前妹夫倉促二婚的老婆，麻將館女主竟然是旅行社波司堂妹！巨大尷尬，他冷笑辭職了，離開去了G省。

原職校男同學QQ聯系上了珊瑚，他說被離婚幾年了，女方拒付兒子的撫養生活費。他耐心傾聽珊瑚的每一次委屈訴說，并吐露他一直深藏的愛意。

珊瑚被感動了;珊瑚的女兒，萱，對于這個主動靠近，成為繼父的男人保持戒心。

不希望的事發生了;珊瑚早產生下的男嬰，手指畸形，去杭城做了校正手術。日夜啼哭，言語吃力，越來越明顯的腦癱癥狀。繼父認為萱日后必然嫌棄小弟，讓珊瑚冒險再孕，又生了個小女兒。期間代價是珊瑚名下2套房子出售，連同大女兒鐘愛的珠江鋼琴。一家6口，包括叛逆年齡的繼子，擁擠住在出租房，除了租金低廉，靠近康復醫院，特殊學校是它的最大優點。

目睹父母的愛恨聚散，昔日的甜美微笑逐漸褪去;普高3年住校，萱很少回到那個鬧騰，凌亂的出租房。高考志愿，她篤定主意填報了北方M省醫藥學院護理專業。準備專升本，春節不回了;珊瑚看一眼大女兒發來的薇信息，唉她是知道的，但她無奈何阿誰不愿意一直是命運的寵兒？二婚3年生下的女兒玥，今年高三，成績徘徊在一二本之間。珍珠已和丈夫商妥，繼續努力搞錢，成為女兒本科乃至碩博留洋的穩定提款機:)

—Nomatterhowhappyorhardyouwere，itcan'tgoback.

貳零貳肆年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