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少女總是沒有好視力/看不清黑板也看不清你
暗戀是愛情但曖昧會耽誤生命/年少無知才把你當真情
女孩心意不是你的玩具/孤獨終老是你活該結局
我寧愿從沒愛過你/我只愛燦爛的自己
……
一曲終了，沈知氣喘吁吁地鞠躬。太久沒有舞臺，更別提給她唱跳的機會。這種久違的酣暢淋漓讓她又累又爽。
觀眾席爆發出經久不衰的掌聲，連主持人也呆住：“好像從來沒見過你這樣，不論是歌曲還是妝造——這居然是沈知？”
“嗯，的確也是我第一次嘗試這樣的風格。”她點點頭，雙麻花辮和金屬耳墜搖搖晃晃，讓她也不太習慣。她特地和服裝老師商量設計了這種混搭，既有十八歲少女的青澀，又有二十歲之后的堅韌。
“非常令人驚喜！”主持人激動地說，“我相信觀眾朋友們也和我是一樣的感受。”
“我也是?！彼忠淮尉瞎?，“謝謝大家，我是沈知。”
雖然這是錄播節目，最終的節目效果如何還需看剪輯的成片，也不知道水雀會不會把手伸得這么長——雖然《MK》是淘汰制，但水雀一個作詞人兼網紅兼業余演員，沒必要來摻和歌手競技吧，她又不會唱歌。每每想到這里，沈知都困惑不已，明明不在一個賽道里，水雀到底為什么這么針對她？至于那么心虛么？
沈知抽簽的運氣不好，她是第一個登臺的，一直到凌晨一點才錄完第一期。雖然今天拿了第二名值得開心，但她實在是太困了。只來得及把首飾和服裝換下來還給節目組，妝都不想卸就迷迷糊糊地往外走。
“你好。”高跟鞋沒踩穩，差點崴腳的時候被人扶了一下，那人很快松開了。
她有點慌，《MK》的其他藝人都是前輩，至于工作人員她也不敢輕易招惹，畢竟這個圈子里沒人會為了她得罪別人……她習慣了，正要鞠躬道謝，腰彎到一半突然聽見后半句：“簽約。”
她又直起了腰，面前遞來一張黑底燙銀的名片，別的不說，審美倒是不錯。簡約大方的配色加上飄逸的書法字體，精致好看。
十一影業，楚許然。其他什么都沒有，職位也沒寫，只有一個郵箱。
這公司她知道。大學時上過市場營銷課，她做Pre的案例就是這家公司。背靠著名的十一集團的一家老牌影視制作公司，算是集團里最早的一批企業，但因為集團的業務重心逐漸發展轉移至科技和金融行業，十一影業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幾乎和所有當時的藝人到期不續約，后來的營收主要來自連鎖影城和影視投資，聯合出品偏多，主動牽頭的項目一年最多也就兩三個。她還認真地看過財報，她上大學的那幾年還能勉強算自負盈虧，這幾年不知道怎么樣了……
無論如何，十一影業的藝人經紀業務早就停擺，她很確定。
剛才因為欣賞字體已經接了名片，現在退回去好像又不太禮貌。所以她只說：“現在的騙子都知道打直球了？”嗯，也算是一種“真誠是唯一的必殺技”吧。
然后輕飄飄地路過了楚許然，走了。
楚許然，三小時前被舞臺上穿著學院風連衣裙、扎著兩只可愛的麻花辮、戴著金屬耳環和choker配上濃郁煙熏妝、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唱著“我寧愿從沒愛過你/我只愛燦爛的自己”的叛逆少女形象震撼得說出“三分鐘我要這個女人的全部資料”，三小時后沒用的助理不僅沒把資料拿來、還被叛逆少女當成了騙子、都沒用正眼看他一眼。
韓典之拿著資料姍姍來遲，滿頭大汗地：“沈知的資料……”
“我不是說了三分鐘？”
韓典之被噎了一下，一頭黑線：“三少爺，你都二十歲了怎么還——”這么愛玩cosplay。
“叫我楚總?！?/p>
喂……他真的有點質疑二小姐把這個中二病叫回來的正確性?。∵@小子真的能繼承家業嗎？
“好的，三少爺。”韓典之其實是楚家二小姐楚靖然，也就是十一集團現任總裁的助理。特助被派到小小的十一影業來，純粹是因為二小姐的“叮囑”：他搞不定你也別回來。
不是，入職之前也沒人告訴他“如何把富二代培養成總裁”也是特助的工作啊！
楚許然，楚家三少爺，上有學神大哥和總裁二姐，父母對他唯一的期望和他唯一的使命就是：活著。雖然不被重視，但有無限自由。楚許然將這種自由發揮到了極致——臨高考前說要放棄，申請到了國外的藝術學院也奔著五年修完學分的最晚畢業期限，結果剛上大二就被家里唯一對他十分關心的二姐一個電話叫了回來：“不回來也行，學費你就自己想辦法?！闭f好的“夢想你去追，家業我來背”呢？
好吧，他也不是知恩不報的人。說要放棄高考時，大哥一臉平靜“反正你在哪上學都差不多”，父母一巴掌把他拍進飯碗里“都五月份了考完再說”，只有當時剛剛空降十一集團、日理萬機的二姐大手一揮：“行啊，我幫你?！彼詻]有二姐就沒有他的今天，二姐需要、飛來支援！他不得不辦好休學滾了回來。
今天是楚許然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從十一影業居然參與了《MK》這種音樂競技類綜藝的聯合出品來看，之前的管理層的確是在胡作非為。但項目已經蓄勢待發，臨時撤資只虧不賺，楚許然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先來看看再說。
沒想到剛來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昨天晚上，為了慶祝自己最后一晚不用上班的自由，楚許然也去酒吧了。他酒量不好，去酒吧純屬貪玩。點單時隨意指了一杯“初戀”，心想都初戀了肯定沒什么高度酒精吧。沒想到兩口下去就發暈，迷迷糊糊地尋著歌聲要去找人：“這人唱得好初戀……怎么這么苦啊？”聲音還有點耳熟，像他姐。
可惜人沒找到，還迷了路。找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卡座——位置還被人動了，他插在書里的書簽掉了。
不是吧，酒吧里除了他還會有別人也看書?。亢蒙窠洝｀?，他喝暈了連自己都罵。
但他沒斷片。并且身為一個立志要當大導演的藝術家，他對聲音還是挺敏感的。沈知今晚的音色偏厚重、昨晚的音色更清澈，但他還是能認出來，這就是昨天那個唱《大魚》的小眠……不對，是唱《大眠》的小魚。
昨晚的沈知像一只飄在海里、不會游泳的小魚，低落又失望、悲傷且自艾。小魚當然是會游泳的，是她自己把自己挾持。
今晚的沈知像一只在波濤洶涌之間馳騁的小魚，鏗鏘有力、韌勁十足。小魚好像掙脫了水草，游回了自己的天地。
“三少爺？”韓典之伸手在楚許然眼前晃了晃，“走不走?。抗澞慷间浲炅?。”
“我看起來不像總裁嗎？”他又說了一遍，“叫我楚總?！?/p>
“好的，楚總?！表n典之妥協了，大概只有二小姐能治得了他，“這節目還投嗎？需要撤資的話我們明天得和法務——”
楚許然搖了搖頭，接過沈知的資料：“不用了。今晚和沈知有關的詞條已經上了熱門，是個好機會?！?/p>
韓典之愣了一下，他以為楚許然看上沈知，是那種“看上”，畢竟是空降的富二代，誰會相信他是真的來當CEO的：“你要沈知的資料是——要簽她？”
“不然？”
“提醒你一下，楚總，咱們公司目前還是個影視公司，之前也沒有過經營歌手的經驗。還有……目前沒有在職的經紀人?！表n典之頭很痛。
十一影業其實已經在被賣的邊緣，如果不是楚靖然把楚許然叫回來繼承家業、又因為他實在是對金融、科技、醫藥等其他領域一竅不通，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只能從娛樂產業開始的話，十一影業應該已經被列入集團的待售范圍了。
“她目前的經紀人我知道，算有能力。主要是公司太廢。”楚許然把資料翻得嘩嘩響，“一起挖來?！?/p>
韓典之沉默：咱們還有能力說別人公司廢啊……
楚許然看特助沒反應，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我問你，我姐讓我來接手的時候說的什么還記得嗎？”
韓典之又沉默了：大哥，我當時在出差！
楚許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模仿二姐說一不二的語氣：“我希望你帶回來的，是一個娛樂帝國?！?/p>
韓典之流淚了：二小姐，你被盜號了嗎？
“都帝國了，簽歌手也是早晚的事。”楚許然顯然是已經下了決定，“就從她開始吧?！?/p>
王芯來接沈知，神色難掩興奮。《MK》是錄播，觀眾雖然簽了保密協議，但不透露比賽結果、只發表感受是可以的。沈知的新歌一聽就是在真情實感地辱罵前任，引起共鳴也算意料之中；再加上還有混搭的妝造和令人眼前一亮的唱跳舞臺，遮掩許久的鋒芒嶄露，#沈知寧愿從沒愛過你#和#沈知臉和歌都在罵人#一路沖上了熱搜，最高時甚至進了前十。上回這么紅還是因為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了一個小孩后登上社會新聞——嗯，沒人認出她，因為她是被打碼的“熱心市民沈女士”。
廣場上除了寥寥幾個都算不上是粉絲的小號在吶喊“喜歡的寶藏小眾歌手居然火了”外，更多的評論是諸如“被這么美的臉罵感覺好爽”、“希望全世界前任來聽”、甚至還有“我都有點擔心渣男聽完這首更愛美女了”。
“噗?！鄙蛑y得笑得這么夸張，“其實我也有點期待周櫟的反應?！?/p>
“他還敢有什么反應？”王芯今天沒陪她錄制，得知分手經過后怒火中燒地去幫沈知看房子了。本來她就一直想讓沈知換個離公司近點的房子，沈知再窮也是個女明星，還不至于負擔不起公司附近的房租。她是為了方便周櫟上班才住得那么遠。
“不知道。我刪了他?！鄙蛑柫寺柤?，“之前那么多年沒聯系，都沒舍得刪，現在居然……”
其實她明白，周櫟說讓她滾出去大抵也是氣話居多。他在一家互聯網公司上班，之前的項目被砍掉，剛換了新組有些不適應，狀態不好。
“早該的。”王芯不想讓她沉浸在回憶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好不容易冒險搏來一點機會，別想那些?！?/p>
“當然。”沈知語氣很淡，聽不出一點兒失戀的情緒，“其實我以為你會罵我至少該把錢要回來，之前續租的時候交了一年房租，都是我給的?！?/p>
“如果那些錢能買回你的清醒，那很值得?！?/p>
沈知本還想和王芯說今晚遇到騙子的事，但沒來得及。芯姐的電話響個不停，一會兒是大老板來問情況，一會兒又是公關部問輿情處理，還有之前毀約的客戶又想重新再約。沈知坐在一旁聽著，偶爾幫忙看看郵件。除了人情冷暖令人唏噓，還感慨她和芯姐好久沒有這么忙過。公司的內斗日益嚴重，王芯和她都被邊緣化了，這種忙碌的感覺有種久違的迷人。
錄制地點離芯姐家遠，開了兩個小時車、也接了兩個小時電話，到家快三點，才算消停。
剛要下車，外面突然又飄起大雪。王芯翻了個白眼：“怎么還沒到春天？”
沈知心情好，她不像王芯那么挑剔，覺得那些合作態度跟變臉似的客戶都很討厭。坐了三年冷板凳，她想有活兒就行。只要是音樂，什么都行。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晶瑩剔透的六角星：“我現在有點相信觸底反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