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在直播吃飯，自然是對著拍攝屏幕的；楚許然在看她，角度也差不多；林琴薇是從后面來的，但是他們兩個的身體擋住了設備，所以林導根本看不見前面還有攝像頭。
“你家小知”四個字直接把沈知的大腦燒干了，目光呆滯地看了一眼楚許然，然后驚恐地回過頭去看林導，聲音僵硬得要命：“林導，我在……直播?！?/p>
楚許然自知自己現在做什么反應都是錯，干脆發揮了他最擅長的“無動于衷”。
“哦哦哦——”林導反應很快，和鏡頭揮了揮手，“我是說楚總啊，他有點不放心自己公司的藝人，畢竟沈知第一次跟組嘛?！?/p>
很絲滑地，一下就從“小許”變成了“楚總”，從“你家小知”變成了“公司藝人”。
林琴薇剛剛說話的距離有點遠，沈知不太確定收聲夠不夠清晰，一邊在心里祈禱“千萬別聽見千萬別聽見”，一邊對楚家人這種面不改色地假裝無事發生的能力感到十分敬佩。
好在她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瞥見屏幕上飛速掠過的彈幕時也不敢看得太仔細，火速打了招呼說再見就下播了。
關掉直播間，沈知才感覺自己能喘上氣了。她面對林導有點害羞，但面對楚許然還是理直氣壯地：“你解釋解釋，什么是……你家小知？”
“她剛剛說了的。”楚許然現在可真像個面癱了，一本正經地，“我公司藝人?！?/p>
“你到底跟林導怎么說的我？”沈知大有一副打算秋后算賬的姿態，“藝術家又是怎么回事？”
靠。小姨怎么連這個都說了！楚許然裝傻充愣：“什么藝術家？”
沈知瞪著他不說話，其實吃完晚餐連嘴角沾的油醋汁都忘了擦。楚許然有點受不了了，他遞了紙巾過去，輕咳了一聲：“她胡說的?！?/p>
“楚許然！”林琴薇在一旁憋笑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了，“你一來就往這兒跑連聲招呼都不跟我打就算了，現在還在這里造我的謠？到底誰胡說？”
“小姨，我跟你打招呼了?！背S然決定將胡說八道的精神貫徹到底，“在心里?！?/p>
林琴薇本還想再和他們玩一會兒，不想很快被人叫走，只好敲了敲楚許然的腦袋：“晚上回酒店再審你?！?/p>
“審你干嘛？”沈知還是第一次看見楚許然在長輩面前吃癟，覺得還蠻好玩的，傻呵呵地看著他們兩個笑。
“審問一些公司的事。”楚許然又胡說八道了，“其實公司的事都是小姨在教我。”
“哦……我以為是你姐姐?！?/p>
“呵……”楚許然冷笑一聲，“楚靖然不克扣資金預算就不錯了。”
沈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韓助理說你們姐弟關系挺好的呀，你怎么說起姐姐用這種語氣？”
“是挺好的?！背S然公事公辦的眼神里毫無感情可言，“但二姐是二姐，生意是生意，這是兩碼事?！?/p>
“所以，公司最近怎么樣了？”因為風波不斷，沈知已經好久沒有回公司了，她還挺遺憾的。她知道公司后來又簽了兩個還挺火的網絡唱見博主，唱法很特別，據說也是一直有往職業發展的想法，她本想去認識認識，卻因為工作的種種原因沒機會見到。
“你也要審我？”楚許然挑眉。
“我就是關心關心！你愛說不說！”沈知睨了他一眼，“還不是聽說你出差任務很重，又要找編劇老師、又要給別的項目聯系拍攝取景授權什么的。你同時推了四五個項目的進度，把自己搞這么累干什么？”
“還簽了兩個配音演員。”楚許然伸出兩個手指，“我休學只辦了兩年，學校最長只給兩年。”
啊……沈知都差點忘了，只記得他是老板，忘了他還得讀書了。
“誒，真是你姐姐把你叫回來的？”這話也是韓助理說的。
“不然？”
“她為什么忽然把你叫回來??？”沈知困惑不解，“其實把十一影業賣掉，對集團來說也沒什么吧。”
“我怎么知道？你問她?！背S然才不會承認是因為其他子公司真的很難上手。
“我怎么問她？大大大大大——老板，我都沒見過。”沈知說完又有點好奇，“她都沒告訴你原因，叫你你就回來了？你好乖哦?！?/p>
楚許然有點想笑。長這么大，沈知還是第一個用“乖”來形容他的人。
“沒有二姐，就沒有我的今天?！边@一點，楚許然還是挺誠實的。
“好乖的小孩?！鄙蛑滩蛔∨牧伺乃募纭?/p>
楚許然本來是挺感動的，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用“乖”來夸他；但當他低頭看見沈知用充滿母性光輝的眼神看著他時，他后知后覺地有點崩潰了：我不是小孩！
沈知以為楚許然說“我來學習”也是胡說八道的，可能就是來探個班第二天就走。沒想到，楚許然這個和她一樣本不屬于劇組工作人員的“閑人”來了比她還忙，完全搶了導演助理的職位，顯得她每天坐在角落里看戲的樣子更閑了。
因為他時常和林琴薇討論問題，導致林琴薇經常講一整天下來聲音都啞了。又要給演員講戲，又要給小許上課。
“誒，你付我補課費嗎？”某天中午，林琴薇忽然心血來潮地問他，“以我的這個地位和身價，補課費應該也能賺一大筆吧。”
“小姨，你心好黑?！背S然抱怨，“一家人的錢你也賺?！?/p>
“誰和你一家人？”林琴薇飛快撇清關系，“你姓楚，我姓林。”
“那我改姓。”
“光改姓不行吧，我姐也姓林啊?！?/p>
“那讓我媽把我過繼給你，你是我媽，她是大姨。”
“那行?！绷智俎睆纳迫缌鳎澳闶裁磿r候帶女朋友給我看看？”
“靠！”楚許然的面具裂開了，“才剛進家門就這樣了？”
“咱們家婚戀壓力很大?！?/p>
“你自己都沒結婚！”
“對啊，所以壓力全給你了啊?！?/p>
沈知在旁邊默默地聽完了全程。她算是知道楚許然這個天馬行空的性格是遺傳誰了。
愉快的劇組生活就這么進行著，如果沈知沒有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大概她能一直開心到結束吧。
父親的名字已經好幾年沒有出現在屏幕上了，初看見時，還有些陌生。沈知動作僵硬地接了，也不知道是一種下意識的接電話動作，還是內心仍然對他抱有一絲期待?？傊?，電話接通時，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在哪？”她和父親之間沒有稱呼很久了。
“楓城?！边@事兒騙不了人，隨便上網搜一下就能知道。她也沒想騙人。
“真的回來了?！甭犝Z氣大概也是從新聞里知道了吧，她居然有點想笑，她曾經幻想過和家里的關系終有一天會變成只能從新聞里了解的關系，卻沒想到這一天當真來臨的時刻，心情遠不如想象中“得意”。
“怎么不回家？”
更好笑了。讓她“永遠別回來”的人，不就是他么？
“工作。”她言簡意賅，“沒時間。”
電話忽然被母親接過：“知知，忙也要照顧好自己啊。”
“知道了?！彼c點頭，上次和母親通電話也是好幾個月之前了，這時聽到她的聲音，竟然有點想哭。
“還有事，先掛了?！彼掖颐γΦ貟炝?，那句“有空回家”也被生生地壓斷。
“誰的電話？”她正憋著眼淚呢，忽然聽見楚許然的聲音，“臉色這么難看?！?/p>
“沒有，家里的?！鄙蛑獢[了擺手。不知怎的，看見楚許然的臉，眼淚忽然就收回去了。
“小陶說你一直沒回過家?！甭犌鞍刖湟詾樗獑柺裁?，沈知還在心里想怎么糊弄過去比較合理，卻不想聽見他下一句說，“真好啊?！?/p>
“??？”沈知錯愕地抬起頭看他。
“我不能不回家?！彼麛偭藬偸帧?/p>
噢……他的房子被她占著呢。
“忙完這段時間，我就和芯姐好好選房子去?！鄙蛑e手作發誓狀，“一定盡快！”
“你住吧，省得花錢。要找安保條件好的地方，都挺貴的?！背S然一副十拿九穩的姿態，“你舍不得?！?/p>
“那我也不想你……”
“其實別墅那么大，住兩個人倒也——”楚許然忽然笑起來。
“楚許然！”沈知大吃一驚。
“我開玩笑的?！背S然真是開玩笑的，雖然喜歡沈知但也不至于這么沒分寸，“我不能不回家又不是因為這個?！?/p>
“我到底是享受了家里的錦衣玉食的，再覺得難受，也沒到那個地步?！?/p>
“你還真是……富二代里特別有自知之明的那種?！鄙蛑悬c意外。
這話落在楚許然耳朵里卻不太一樣：“你還認識別的？”
“電視劇里的?！鄙蛑终\懇地說，“還有芯姐愛看的小說里的?！?/p>
“那我能算還不錯的么？”沈知沒想過，他會這么問，還以為會吐槽她們女孩的審美。
“哪方面不錯？”
“所有。”
“你干嘛要和紙片人比？”沈知很委婉。
“意思是我很差咯。”
“那倒也不算吧……”沈知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才說，“你比較真實?！?/p>
“和紙片人比，真實，多么樸實無華的一個詞。”楚許然無奈道，“我在你心里還真是……普通?！?/p>
“怎么可能？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你普通了？”沈知連連解釋，“紙片人都是很完美的啊，什么都會什么都好。你雖然沒萬能到那種程度，但也已經很厲害了?！?/p>
“其實我第二次見你的時候，問你那些問題，是想讓你知難而退。我當時對你還是有些刻板印象，不覺得你能處理好這些。但現在你不是都弄得井井有條嘛？影視項目一下就開了那么多個，短時間內能把團隊搞得這么完整還有凝聚力，韓助理說很多人都是看在你父母或者你姐姐的情分上，但我覺得那只是敲門磚，真正讓人愿意安心待在十一的，你的工作也不能被忽視啊。他還說了好幾次你和董事會吵架的事兒，要不是他說我都不知道原來當老板真的很辛苦誒?！?/p>
“他怎么什么都——”和老頭吵架有什么好說的！楚許然竟然有點不好意思。
“等等，你別打斷我，我還沒說完?！鄙蛑闪怂谎?，像唬小孩似的，“這些天和你一起待在組里，我發現你比我還忙。說實話，起初知道你是學導演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噢因為家里足夠有錢，抱歉啊……因為搞藝術實在是太燒錢了，搞音樂也一樣所以我下意識就會這么想?，F在才發現你是真的喜歡，比你開會的時候認真千百倍。問你干嘛對公司的事情這么著急的時候你說因為你只有兩年，我才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點太小瞧你了。又要當老板、又沒有放棄你真正想做的事情，這哪里普通？你很棒的。”
“楚許然，你也是個藝術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