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本上其實是還有晚上的錄制安排的,要復盤今天的經營狀況。但沈知是真的有點慌張,錄完下午的流程之后就跑去和導演耍大牌了:“素材夠了吧?看點夠了吧?晚上的復盤我就不參加了,如果想少付點尾款你和我團隊商量吧,我就先走了。實在不行黑我耍大牌吧。”
“啊喂……沈老師!”導演追在后頭問,“楚總的片段我們能不能剪進去啊?”
“這個……我不知道啊!”沈知急得跳腳,“我不就是要趕著回去哄老板嗎!都怪你們!”
好好好。反正合同也沒約定這些。導演組竊喜不已。先剪進去再說!
沈知打電話問韓典之要了楚許然的酒店地址,才知道韓助理又沒來:“楚總這幾天真的挺忙的,他剛剛開完視頻會說要休息,這會兒可能在睡覺了。”
“公司出什么事了嗎?”
“也不算出事……”韓典之語氣委婉,“就是……你也知道,二小姐珠玉在前,三少爺他被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再怎么努力也還是容易被挑刺兒的。”
“我知道了。”
沈知沒有房卡,酒店管理嚴格,也不會輕易把房卡給她。她到了房間門口沒有立刻敲門,而是用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一片寂靜,好像真的睡著了。
她只好跟韓助理發消息:楚總醒了的話告訴我一聲。
發完消息,她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靠在楚許然的房間門口發呆。
其實楚許然真的不用擔心。這一天下來,她開心比難過多、譏諷比憤怒多。從前想都不敢想自己能跟水雀那樣囂張地說話,也不可能忍心用輕蔑的態度面對周櫟,今天她都做到了。除了有那么幾個瞬間是在為曾經的自己心痛,但也真的僅僅只是幾個瞬間而已。
水雀是否真的愛周櫟、有幾分是愛情幾分是表演幾分是利益,她一點兒都不關心。她以前也從來沒發現周櫟是這么軟弱的人,竟然會坐觀兩個因他而結怨的女人口角爭執不斷。想到這里,沈知也不免自嘲地笑起來,她的確不是什么好人。還會為了在口舌之爭中占了上風而沾沾自喜。
不過也好。親眼看見他們“相親相愛”的樣子,似乎讓沈知更加釋然了。不愛她卻享受她的好的人,終究也會被不愛他又享受他的好的人折磨。
丘比特還真是,不辜負任何人。
她正發呆呢,房間門忽然開了,嚇了她一跳。
“你真是笨蛋?”楚許然低頭看著這個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的女明星,“不知道敲門?”
“韓助理說你可能在睡覺,我怕吵醒你嘛。”沈知拍拍褲子站了起來,“好了好了,先進去說,進去再說嘛。”
沈知一進來就在沙發上大字躺:“老板,先別罵我,讓我躺十秒。太累了。”
“你自找的。”楚許然給她倒了杯水放在茶幾上。
“不是說了先別罵我嗎……”
“我什么時候罵過你?”
“你剛剛就在罵我。”
“我說的是事實。”楚許然壓著怒火說,“別人挖坑給你,你還非要往里跳。”
“我真的只是為了省點錢……”沈知委屈巴巴地,“你的錢也是錢啊。”
“你是我的誰?替我心疼我的錢?”曖昧關系中的經典命題出現了。
沈知逃避了:“老板,我是給你打工的好員工。”
沒救了。
楚許然表情木木地:“哦。”
沈知很心虛,又補充道:“我承認,也的確是有那么一丟丟……一丟丟的原因想見他。”
“誰?”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沈知惱羞成怒。
楚許然沒說話,因為他是真不知道。他寧愿沈知想見的是水雀。
“但我真的不愛他了。”沈知鄭重且嚴肅地說,“也不喜歡了,一點點感情都沒有了。”
“和我解釋什么?”楚許然反問。
“你不是生氣嘛……”沈知的聲音驟然變小。
“你覺得,我是因為認為你還愛他生氣的?”
那……不然還能是什么原因?沈知有點茫然。
楚許然已經伸手戳了窗戶紙,雖然還沒戳破,但那晚之后沈知顯然也沒法再把他當成單純的好老板、和好朋友。
會因為她和水雀、周櫟錄制同一期節目、會急匆匆地趕來想把她帶走,不就是因為……身為曖昧對象看見自己放不下前任吃醋了嗎?
好笨吶。沈知,你真是宇宙無敵超級大笨蛋吶。
我是氣你自討苦吃,我是氣你明知道會被人戳痛處還非要來,我是氣你不懂珍惜自己的心。
還是一地碎片呢,他還沒來得及拼好呢,就又要被人踩上幾腳了。
“你真的……”沈知一頭霧水的神情讓他氣得腦瓜子嗡嗡響。
“我……我又怎么了嘛……”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后半句話,沈知小心翼翼地開口。
“算了。”楚許然擺了擺手,“我很困,再睡會。你走吧。”
“啊……你剛剛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沈知還以為他已經睡醒了。
“要你管。”楚許然放出了小孩經典語錄。
他才不會說,因為叮囑過韓典之任何跟沈知有關的事情必須第一時間匯報,所以韓助理用奪命連環call把他震醒了:少爺,沈小姐在等您。
知道她笨,不知道她笨到作為堂堂一個女明星坐在房間門口的地上等人!
讓人怎么能放心啊!
不過楚許然是真的躺在床上睡著了。
這家酒店離節目的錄制地點很近,條件一般,房間很小。除了一張窄窄的沙發、一個茶幾,一張雙人床之外,就是洗手間了。窗戶是朝中庭開的,房間里很暗。空調效果一般,呼呼作響卻還是讓人額頭冒出薄汗。
這種條件別說楚許然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連如今翻紅的沈知也甚少會住這么簡陋的房間了。一看就是臨時隨便選的,匆匆忙忙地。
沈知靠近床鋪,看見楚許然安靜的睡顏。
睫毛伴著呼吸的起伏抖動,年輕的皮膚還看不出連軸轉的疲憊,圓圓的鼻尖像動畫片里的qq人一樣可愛。閉上了眼自然看不見那雙水靈靈的小狗眼,卻又讓人忍不住回憶這雙眼睛瞪圓了的時候有多動人心弦。楚許然其實是很符合他年紀的長相,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扮演成熟穩重的話,穿個簡簡單單的白T去演個校園男神之類的角色肯定能成為很多人心里的白月光。
也不知道是裝睡還是真睡,楚許然真的閉上眼一動不動了。
沈知坐在床邊的地毯上,靠著床鋪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像真睡著了。
她的心軟成了一團棉花,楚許然直直地往她心里最酸的地方戳。
她不是不明白楚許然的心意,更不是感受不到楚許然對她有多好。
恰恰相反,是太能感受到他有多好。他在所有人都還在觀望的時刻就三番五次地向她伸出橄欖枝,在最黑暗的時刻給予了她最先抵達的信任;他細致入微的體貼重新書寫了她對于愛情的印象,原來那些事情、那些心思不是男人不懂而是有人不愿意懂;他時而幼稚可愛,時而又十分可靠,能把她逗得笑彎了眼,也能讓她在如墜深淵的剎那間抓住她的手。
但她不敢。不是不相信楚許然的真心,是一段過于深刻的失敗愛情讓她畏手畏腳。
她愛周櫟七年,戀愛三年,那些濃情蜜意的時刻全都是虛情假意么?也不至于。她也曾經是周櫟最親密、最信任的人,他們攜手共度了彼此生命里最低落的時光,像兩個抱團取暖的窮徒、兩條無路可走的小魚。不論周櫟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享受,反正最后都變成了今天這樣面目全非的難看模樣。
她發自肺腑地恐懼,害怕自己沒法再全心全意地給予愛與信任,也認為楚許然的愛情不該是這樣畏首畏尾的人來交付。
可惜了,人總是貪心的,就像飛蛾貪戀火光。
就像理智的做法是應該趕緊和楚許然劃清界限,實際上沈知卻坐在這里根本不想走。
怎么連陪他睡覺都變得好幸福呢?沈知不敢面對自己的心、不敢承認愛情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刻已然深深地扎進她的世界里汲取養分,卻仍然邁不動離開楚許然的腿。
再和他待一會兒吧。她對自己說,就再多待一小會兒。
楚許然是真的睡著了。他最近三天只睡了八個小時,實在太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心里堵得慌,他做噩夢了。
夢里的沈知好委屈,看著相親相愛的周櫟和水雀掉眼淚:“你有什么資格說我任性?”
他也很憤怒,沖過去牽起沈知的手:“我帶你走。”
沈知卻置若罔聞地哭著:“他好像……完全沒有愛過我……”
沈知,你的眼睛里,真的沒有我。
他的心像被人揉成一團之后隨意扔在地上的草稿紙。
看不見我,就別把我隨隨便便的一句話當成你的靈感來源讓我以為你很在乎我;別給我送生日禮物、別對我說生日快樂;別告訴我生日其實很重要,別心疼我被忽略的人生。
別給我那樣深刻又迷人的目光,然后再收走。
別讓我以為自己無關緊要的生命好不容易和這個無聊的世界產生了聯系,又再被你親手掐斷掉。
我走進不了任何人的眼睛,也包括你,對嗎?
沈知看見睡著的楚許然眼角緩緩地溢出一滴眼淚。
她好像站在懸崖邊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卻還沒掉下去,慌慌張張又束手無策。想叫醒又不敢,心疼地、小心翼翼地幫他輕輕擦掉。
他都累得做噩夢了,她還是要惹他生氣。沈知也好委屈。她已經很努力地在拼好自己了。
你再等等、再等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