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許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顫抖。
他輕輕拿開沈知的手,捧起她的臉:“你睜眼,我就在你面前。”
沈知完全醉了。意識混沌、神志不清,明明剛剛已經(jīng)認出他來,現(xiàn)在又好像才剛剛見到他一樣。
她看著楚許然,眼眶里霎時盈滿了淚水,晃晃悠悠地張開手臂:“抱抱……”
他的心也碎了一地,被她的眼淚洗禮。想說“別哭”,又怕她憋著心里更難受,只好輕輕回抱住她的肩膀,拍拍后背。
這次沒聽見她像拉風箱一樣呼吸,似乎是在默默地流淚。
“帶我走。”
她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很清明,好像從未浸泡過酒精一樣。
“好不好?”
滾燙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肩。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客廳里攤著行李箱,他就猜到了。他低聲問:“你想去哪?”
然后就聽見女孩委屈的聲音像是一團皺巴巴的、擦過眼淚的紙巾:“來不及辦簽證了呀……我不知道……我能去哪。”
“你先說你想去哪。”
“我想去海邊。”沈知抖了抖胳膊,“大學畢業(yè)之后……我就沒去過海邊了……”
“我覺得——海邊又濕、又熱——但我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好冷呀……”
那肯定的。楚許然不用去看都知道,她又開了十六度的空調(diào)。
“好。”
“但是、但是……”沈知稍稍退遠了些,但仍然不安地將手臂掛在他的脖子上,“但是……我、我……我眼花,我收拾不了……你看,你看它還是亂亂的……”
“我?guī)湍恪!背S然又一次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去床上躺一會兒,好嗎?”
“不要。”沈知斬釘截鐵地搖搖頭,“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幻覺,騙我去睡覺……然后等我醒來你就……就不見了。”
楚許然愣了一下:“我是真的。”
“你不是。”沈知不假思索地否認,“我、我喝了很多酒,所以暈、暈暈的,然后就……就看見幻覺了。你……我改密碼了,你……打不開、打不開門的!”
喝醉了倒是還挺有邏輯。
“我打開了。”楚許然強調(diào),“我猜對了,是你和盛夏時光解約的日期。”
“不對!”沈知忽然大叫起來,像是抓到了什么確鑿證據(jù)似的,“不對!是——明明是、明明是我和楚許然簽約的……和小孩簽約的……那天啊……”
楚許然有點驚訝。原來……這個日期的解讀,他搞錯了。
“那是同一天。”他拍了拍她的腦袋,“那你去沙發(fā)上躺一會兒好不好?我不會消失的,你就在這看著我。”
“真的、真的嗎?”沈知睜大了眼看著他。
“真的。”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人好像真的是楚許然,又好像不是楚許然。
沈知趴在沙發(fā)上看他收拾東西,呆呆地。他居然會干活,他把衣服疊得很整齊,還拿了很多她沒想起來的常用物品放進去,諸如喜歡的發(fā)卡、耳環(huán)、項鏈,還有那套愛用的印著小狗圖案的餐具也放進去了。
“這個、這個不用了吧……”她磕磕巴巴地說,“箱子會變好重的哦……”
“不用你拎。”楚許然扭頭問她,“還能想起來什么要帶的嗎?想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到時候再買新的。”
“好像……好像沒有了……”她仰著頭看他,“我們、我們……去哪里啊?”
“去你想去的地方。”楚許然在沙發(fā)底下找到了她的手機,難怪打電話發(fā)短信都沒人理,都被打沒電了。
“沒、沒電了……”沈知可憐兮兮地攤手,“我、我找不到……我忘記……充電器……”
“正好不用了。”他把磚塊揣進了自己口袋里,然后把行李箱推去門口。
沈知以為他要走,嚇得大喊起來:“你說過、你說……你不會消失的!”
“我不走。”楚許然哭笑不得地趕緊回來安慰她,他怕她仰著頭太累,坐在地毯上輕言細語地和她解釋,“我回來很急,打車回來的,現(xiàn)在要去車庫里把車開出來,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最多十分鐘就回來。”
“十分鐘……十分鐘很久的……”沈知哭喪著臉,比著一個OK的手勢,“十分鐘都夠……水雀的粉絲……罵我三萬條了……”
楚許然又心疼又惱火,把她的手包裹進了自己的掌心:“好,那你跟我去車庫,我不離開你的視線,行嗎?”
“好。”沈知點了點頭,作勢要起身,然后又尷尬地停下了,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我、我……我好像、走不了……走不了直線。”
“噗。”楚許然沒忍住笑了一聲,“我抱你。”
雖然不是第一次抱她,但是第一次她醒著的時候……好吧,也不算太清醒。
女孩頭發(fā)的香味混著高純度酒的味道迎面而來,像是在酒罐子里泡出來的精靈。她緊緊地摟著他的肩還很是擔憂:“我、我會不會……很重啊……”
楚許然毫不費力地顛了顛:“再胖30斤都沒問題。”
“你別咒我……”她幽怨地說。
為了證明她真的不重,到門口的時候楚許然甚至騰出了一只手:“抱緊我,我推一下箱子。”
“啊啊啊——你別——別放開我——”沈知嚇得直往他懷里鉆。
“沒掉下去。”楚許然輕而易舉地把箱子推了出去,“所以你真的不重。”
他的常用車在公司,車庫里剩的都是不常開的跑車,還有沈知工作需要租的一輛房車。
“藍、藍色的……”一進車庫沈知就指著那輛藍色的布加迪威龍,“我、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這是楚靖然送他的遲到的生日禮物,他今天也是第一次看見。不過顯而易見地,這個車庫里停著的都是嶄新地、他一次都沒開過的、來自父母偶爾一次的心血來潮、或者是楚靖然姍姍來遲地祝福。
楚許然沒說話,把她放在車邊:“你站穩(wěn)。”
然后在車前蓋的地上摸了一會兒,摸到了鑰匙。
“怎么……鑰匙就扔在這?”
“沒開過。”他一邊回答一邊扶著沈知坐進車里,“喜歡送你。”
聞言,沈知的眼睛睜得比地下車庫的燈還亮:“真的?早知道……早知道……今晚不喝酒了……”
“還難受么?”他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問。
“還、還好……”
話是這么說。他還是不敢開太快的。布加迪威龍慢吞吞地行駛在夜半時分的別墅區(qū)里,完全發(fā)揮不出一丁點兒這輛車本應該擁有的拉風氣勢。
“你干嘛開這么慢……”沈知才安穩(wěn)坐了五分鐘就發(fā)出抗議,“我要……打開敞篷!”
“會感冒。”即使面對如此軟軟可愛好欺負的沈知,楚許然也保持了堅定原則毫不動搖,“你喝了酒,睡會兒吧。去機場還有很久。”
“你買機票了嗎?”沈知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我要……和你聊天!”
“那你幫我打電話給韓助理……”楚許然剛把手機遞過去又收了回來,“不對,你看不清。”
“我行……我行的!”沈知搶了過來,“我會開語音助手……”
喚醒語音助手只需要長按鎖屏鍵嘛,這她還是能行的。
“你好!”沈知充滿活力地說,“請打電話給韓助理!”
“抱歉,我沒有找到這個聯(lián)系人。”
“啊?”沈知茫然地看著他。
楚許然面無表情地說:“聯(lián)系人名稱是……二姐最后的良心。”
“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楚靖然好歹還知道送我一個幫手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知哈哈大笑。
楚許然聽到這一陣笑聲,心里也松快了些。如果喝了酒能這么大聲的笑出來,好像也不錯。
“你好!請打電話給二姐最后的良心!”
韓典之幾乎是秒接:“三少爺,沈小姐怎么樣了?”
“不太清醒。”楚許然沒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語速飛快地說,“你那邊還差的資料我等會發(fā)給你,你先看看最近從北華出發(fā)的航班有沒有飛毛里求斯或者馬爾代夫?中轉(zhuǎn)過簽的不要,她來不及辦簽證。”
“現(xiàn)在?”韓典之吃了一驚,“你們現(xiàn)在要去?楚總,那個項目的贊助商還……”
“其他項目的事,我能遠程就遠程,不能遠程就匯報給二姐。項目重要還是沈知重要,我相信二姐和我的答案是一樣的。”
“好的。”一個優(yōu)秀的總裁特助懂得點到為止。
通話結(jié)束得很快。兩個人的語速都飛快,沈知暈暈乎乎地根本停不清。
她只聽清了一句“不太清醒”,歪頭看著楚許然說:“你說……誰不清醒?”
楚許然看著她捧著自己的臉,像一朵小花,碎了一地的心忽然好像又自己拼起來了:“你是不是醒了點?”
“我本來就是清醒的……”沈知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只是……反應變慢了而已……”
“真的嗎?”醉鬼都說自己很清醒。
“對啊……我很清醒地知道,”她忽然停住了,打了個酒嗝,“不好意思……”
楚許然又笑了一聲。
“干嘛笑我……”
“很可愛。”他誠實地說,“比你清醒的時候可愛。”
清醒的時候,不會說想我。
沈知,原來你也會想我。
“我很清醒!”沈知反復強調(diào),“我清醒地知道……這些都是我的幻覺。”
“你是假的、車也是假的——哦不對,車可能是真的……但你說要送我、肯定是假的。我們要去海邊……也是假的。”
“你……你是楚許然誒……肯定是假的……”
“我是真的。”楚許然無奈地搖了搖頭。就說不清醒吧。
“是假的。”沈知很執(zhí)著。
“為什么?”楚許然很困惑。她怎么總覺得自己在做夢呢?第一次在別墅里醒來也這樣。
“楚許然,你會和我私奔嗎?”
她嘟囔著。
“肯定是假的嘛……”
“真的。”他鄭重其事地看著她點頭,“我會。”
他想要的,又豈止是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