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趕不上變化。距離原本的復學日期還有半年的時候,楚許然的導師突然催他回學校,說是今年有一個新的青年電影節在他學校所在地舉辦,陣容還挺強大的,希望他不要錯過這個機會。雖然時間緊張,但是微電影也是來得及準備的。楚靖然那邊入學不足一年,辦休學還挺麻煩的,商量來、商量去的,最后被調去總部坐班的,居然是……沈知。
“你、你你、你們……”視頻會議,除了楚康然之外全家都在,沈知看了看屏幕里的腦袋,又看了看楚許然,“你們沒事兒吧?”
“小知,十一影業你弄得不錯的呀,今年不是好幾個項目都入圍提名了好多獎項嘛。”
“這個是我、我還行……我畢竟不算太外行,但是、但是……”她瞠目結舌地,“集團執行總裁?我?我、我……我甚至還沒有和許然結婚的呀……”
“嗯,這就是我要說的。”楚禾莊雖然多年不出山,但一開口還是有種讓人害怕的氣場,“希望你能現在和小許先領證,除了讓我們放心點,也是方便你之后在集團開展工作。不然很難進行的。”
“啊?”
“哎喲寶寶!執行總裁啦,你上頭還有我呢!”楚靖然顧不上網卡不卡了,霹靂啪啦地就是一頓輸出,“只不過是因為我還有課實在沒法回去嘛。但是還是得有人在,小許也要回學校,反正你在,你就是……當個我的吉祥物,不確定的事情都有我幫你頂著呢。世界是一個草臺班子我都跟你說了!領證的話比較安全……雖然我覺得你要是圖我們家的錢估計早就把小許騙得褲衩子都不剩了,但確實還是……有法律關系比較安全。”
“當然,你要實在不想……我只好去求導師了。”
“不是……等等,”沈知還是很難以置信,“你們、你們真的……這么信我?”
“說實話嗎?”楚禾莊突然笑了一下,他在小輩面前,還挺少流露出這么明顯的表情的,“感覺你就算想要轉移資產也挺有難度的,短時間內很難實現。主要是小許小靖都回不來,小靖會遠程幫你的。”
“都這樣了……您還不想自己來啊?”沈知特別吃驚。
“嗯。”楚禾莊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
“當你退過休你這輩子就定型了……”林女士說話非常時髦。
“靖然寶寶……你也不勸勸他們?”沈知轉向楚靖然。
“激流勇退是很勇敢的事情啦。”楚靖然攤了攤手,“我挺理解的。”
“所以,只要我愿意領證,我真的……就要去集團上班了?”
“是的。”楚靖然一臉正氣凜然,“你放心吧寶寶!我會抓緊時間上完課回來的!”
于是楚許然的22歲生日禮物,就是結婚證。剛到法定結婚年齡就領證,早婚早到這份上也是沒誰了。
沈知就這么糊里糊涂地上任了集團執行總裁,上任第一周還發了第三張專輯。
楚靖然恢復了總裁的職位,忙于應付各類高管和董事或不懷好意或諂媚逢迎的招呼,錯過了實體專輯現貨的發售時間。等她再看到的時候,已經只剩預售鏈接了。
“我靠!寶寶,你背著我悶聲干這么大事兒呢?”楚許然已經回學校了,異地戀的小情侶現在每天說話的時間還沒有楚靖然多,因為她倆總是在開工作會議。
“為了提醒你,”沈知很有邏輯,“我還是要回去當歌手的,所以你不要讓我幫你頂太久了……”
“你也可以一邊當總裁一邊當歌手啊!”楚靖然理直氣壯地說。
“你當我是機器人嗎……”沈知扶額。
她只撐了半年,就被質疑的聲音淹沒了半年。好在半年后楚靖然的線下課程結束,剩余的考試和活動都可以不用局限于校內,于是飛快趕回來拯救沈知。
沈知完全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她回來:“我現在真的信了,你們豪門小孩真不好當……”
“我看你當得挺好的啊。”楚靖然甚至有點不想回,因為沈知真的讓她蠻省心的,“感覺以后我爸媽都會很放心地交給你了。”
“不要啊……”沈知哀嚎起來。天知道她為了看懂那些醫藥科技公司的術語熬了多少個夜!
不過為了保持高層的穩定性,她的職位沒再調動,仍然掛著執行總裁的名號。只是任由楚靖然再怎么懇求她也不去集團上班了。
“你想都別想,自己的家產自己繼承!”她十分堅定,“我頂多管管十一影業!”
啊……再回到公司的感覺真是令人身心舒暢啊!
這半年,名義上還是和楚許然新婚的半年。領證領得匆忙,沈知也顧不上什么儀式感,整天都處于被趕鴨子上架的恐慌當中。這下總算閑了點,才后知后覺地有種“小別勝新婚”的感覺。
不過她和楚許然的狀態,好像還停留在戀愛當中。
回到十一影業開了個簡短的會議,她趴在楚許然的辦公桌上感慨萬千地想:第一次在這里見他的時候,還是簽約呢,一轉眼居然連集團的執行總裁都硬著頭皮當過了。楚許然還真是個小福星。
突如其來的思念淹沒了她。這段時間如果不是足夠忙碌也足夠疲憊的話,估計每天晚上都會想他想到失眠的吧……
她拿手機想給他打電話,看了一眼時差又放棄了。哭著臉看著桌上擺著的合影:好想你哦。
剛放下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父親的名字。
自馬爾代夫那通電話結束之后,她再也沒接過父親的電話了。只接過母親的電話,也不多說什么,報個平安便作罷。
她每次都很猶豫要不要接,畢竟最后一句話她說得也很重。手指猶猶豫豫著,她突然明白了楚許然面對父母突如其來的轉變時那種復雜的心情。
會心軟,也會委屈。不知道如果就這樣輕飄飄地和解,算不算背叛了過去的自己?
沒料到,她走神的時候,不小心點到了接通。
“你結婚了?”對方的語速很快,“你結婚都沒跟家里說一聲?要不是你媽聽同事說起來你都結婚半年了我們都不知道你結婚了!你怎么拿到戶口本的?你回過家?不是放過狠話,再也不回來了?”
父親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沈知突然覺得自己接電話之前那些糾結的心思都是自作多情。楚家人只是放不下面子道歉,她的父母……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明白自己錯在哪里吧。
“我有鑰匙。”她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冷漠。
父親常年不著家,她回去的時候沒撞見,這一點倒沒什么變化。她也已經不再關心他外面還有沒有人、甚至有個小孩都無所謂,隨便吧。
至于母親,她的值班時間是固定的,打聽之后刻意避開也很簡單。
“你干嘛這么跟孩子說話?”她聽見了母親的聲音,稍遠一些,“小知現在出息了!很厲害的!”
“是挺出息,結婚都要別人告訴我們了!”
“小知一直都很棒的好不好!都怪你一直罵她!”
……
在電話里也能吵起來。沈知一個字都插不進去,她頭好痛。
“還有什么事嗎?”她問,果然沒人聽見她在說什么。
“沒事我掛了。”
掛了電話,她趴在桌上休息了一會兒。她是有點困的,本來就打算今天早點回家休息。卻沒想到,在桌上趴了一會兒抬起頭,發現眼淚洇濕了袖子。
“小知一直都很棒的”。是嗎?
當他從別人嘴里知道女兒結婚,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問問自己女兒為什么不說,而是打了一通電話過來質問她“你不是說過再也不回來么”。
如果能選的話,下輩子不要再當我爸爸了好不好?
她顫抖著手指搜索最近的航班,頭一次這么干脆利落地買了昂貴的機票。要知道,她并沒有因為做過大總裁就性情大變、揮金如土,反而是更加珍惜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可是現在她顧不上了。
她想要楚許然抱抱她。特別特別想,想得頭痛心也痛。
簽證早就下來了,只是她之前一直沒能抽出空來。楚許然沒住在學校里,學校附近的房子是楚靖然送的,她也知道地址。一落地就直奔過去,只是時間太早,估摸著他還沒醒,她就在門口的臺階上坐著。
楚許然一大早醒來,就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看見外面有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卷成小小的一團坐在門口。他呆呆地,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反復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覺。
“小知……”他沖出去,從背后抱住她。
真的是小知,實實在在的小知,能被他完完全全抱進懷里的小知。
“寶寶……”沈知抬起頭蹭他,“想你了。”
“我也是。”他的語氣充滿憐惜,突然反應過來什么,“你到多久了?你身上這么涼……怎么不敲門也不打電話?”
“知道你沒醒。”她搖搖頭,“沒多久。”
“先進去。”二話不說,他抱起她就走。
久違的親密讓她有點害羞:“你干嘛……太直接了吧!”因為他徑直把她抱進臥室里、放在床上了。
“外面太冷了。”他一臉正氣地給她脫了鞋和外套,又細心地蓋上被子、掖好被角,“我剛起床,還暖和著,你先暖暖。”
她埋頭在被窩里做了個深呼吸,像歸巢的小動物一樣露出滿足的笑容:“嗯,暖和。”
楚許然又去給她倒了杯熱水放在床頭:“怎么突然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等會跟教授請個假。這幾天課不多。”
“哎呀不用啦,你去上課嘛。”她連連搖頭,“不用一直陪我。”
“我想陪你。”
“那我陪你上課。”她眨了眨眼,“可以嗎?我還沒上過導演系的課呢。”
“好吧,理論課很無聊的哦。”他看了眼時間,“今天的課是十點的,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出門,你要休息會嗎?”
“不用,飛機上睡夠了。”她又搖頭。
“那好。”楚許然給自己拿了個抱枕墊著,在床邊的地上坐下了,“那你躺會兒,我在這陪你。”
沈知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看著看著,突然就盈了一汪眼淚。
“怎、怎么了?”眼看著她眼睛越來越紅,楚許然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出什么事了?二姐不是說集團一切都順利么?我爸媽也夸你做得挺好的呀……難道是再回到十一影業有人刁難你?不會吧……”
“不是……”她伸手去抱他,“都不是……”
他緊張得要命,一下一下安撫地拍著她的后背:“不哭了,不想上班就不上了,我回去好不好?我把剩下的課都退了,我回去……”
“不要……”她哽咽著說,“我可以的……我至少可以等你畢業的……”
“那你、你別哭啊……”他慌得不行。明明也不是第一次面對她的眼淚,卻每一次都如同第一次一樣手足無措。
“我家里……給我打電話了……”她哭得急,呼吸和說話的節奏都很亂。
總算說出口了,他懸著的心放下了半截,緩緩地說:“你慢點說,別著急,我在聽。”
“他們說……小知很棒,說我出息了……還用那種驕傲的語氣,說我一直很棒……然后互相、互相怪對方沒教好我,把我弄成了現在這個、這個……不孝的樣子……”
“好矛盾、好矛盾啊……我、我搞不懂……但我也、也不想懂了……”
她嗚咽的聲音讓他也喘不上氣。
“小知不厲害……”
“小知好苦,小知好累,小知等不到春天了……”
“小知,你睜眼看看……”
“春天來了。”
他的懷抱和聲音都令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