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海市的五月晝夜溫差極大。
清晨六點的海邊,濕咸的海風用不規(guī)律的力道反復在岸邊制造著浪花。這是私人度假區(qū)附近的一片隱秘海灣,往常清晨六點這里只有海鷗掠過水面,此刻卻反常地聚集著人群——跨海大橋下的深水區(qū),正漂浮著掙扎的人影。
有人落水了。
“子逸!快艇鑰匙!”一大早沈子逸的房門就被重重的敲響。說話的人是他的發(fā)小傅元皓。
“怎么了?”敲了好半天一個穿著黑色真絲長袍的長發(fā)男子才緩慢將門打開,男人睡眼惺忪任由慵懶的長發(fā)擋在棱角分明的臉上,這人正是度假別墅的主人沈子逸。房門打開時傅元皓還喘著粗氣。作為年紀輕輕便成立了國內三大游戲公司之一的他,向來以冷靜著稱,但是此刻卻連拖鞋都穿反了一只。“抽屜里。”子逸指了一下窗邊的桌子詢問“怎么了。”
“是瑤瑤…,”傅元皓喘了口粗氣繼續(xù)說道,“李錦帶著她出門,說是落水了。”傅元皓用最快的速度沖進臥室。沒等子逸反應過來,便看著發(fā)小用旋風似的速度卷走鑰匙。
子逸瞬間清醒,在原地怔住幾秒后跑到床邊拿上手機緊隨其后。
幾乎是同時手機里適時彈出推送:跨海大橋少女墜海,施救者疑為專業(yè)運動員。
出事的海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人是從不遠處的跨海大橋上掉下來的。海面上好幾個熱心市民也紛紛下海試圖幫忙。好在等人們發(fā)現(xiàn)女孩的蹤跡時遠處一個纖細的身影已經(jīng)優(yōu)先游到了落水女孩的身邊。
拿到鑰匙的元皓跑的飛快,子逸也絲毫不落地緊隨其后,兩人穿著睡衣跑的一臉狼狽,此刻根本顧不得什么形象和體面。等兩人趕到現(xiàn)場時,救援已近尾聲。快艇還沒派上用場,小女孩就已經(jīng)被人救上岸了。
“這小丫頭也太厲害了。”一個下海幫忙的熱心大叔夸贊道。
“一看就是專業(yè)的。”
“對呀,看著挺瘦小的力氣還挺大的。我們都沒幫上什么忙。”旁邊的另一個中年男子附和著“我還合計過去幫忙呢,結果人家小姑娘救人可比我專業(yè)多了。”
“是啊,游泳得真快,要不是這個小姑娘等我們游過去,干什么都晚嘍。”
“哎呦,多虧了這個小丫頭,那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跑到深水區(qū)了?”
“這孩子怎么落的水呀,這可是深海區(qū)!”
“是呀。多危險呀。要不是這個小姑娘救人及時,還不知道能怎樣呢。”圍觀的群眾聲情并茂的形容著,看樣子也是在附近別墅度假的游客們,好多人都還穿著睡衣就跑出來看熱鬧。
而此刻發(fā)狂奔跑的傅元皓只感到一陣耳鳴,好像什么也聽不見。
還好人救得及時,沒什么事,旁邊的好心人趕緊為其披上毯子。
“讓讓!我是家屬!“傅元皓撥開人群,直到看清擔架上表妹蒼白的臉時瞳孔驟縮。葉舒瑤右手不自然扭曲著,嗆咳間突然抓住他衣袖:“是弟弟...景軒他...”
人群中的喧嘩聲戛然而止。
姍姍來遲的葉偉強拉著小嬌妻李錦,十歲的葉景軒躲在母親李錦身后,圓胖的臉蛋漲得通紅。“小孩子打鬧而已。“李錦尖細的嗓音刺破寂靜,“瑤瑤有抑郁癥病史,說不定是...”
“是謀殺。”清冷聲線自人群后方傳來。時嶼在人群中出現(xiàn),母親作為省隊游泳隊的教練,從小便被當作訓練對象的她,比誰都清楚潮汐規(guī)律:“退潮時深水區(qū)暗流能瞬間卷走成年男性,更別說...”目光掃過葉舒瑤單薄的肩膀。女孩此刻依偎在哥哥身邊,從眼神中便能看出此時還陷在驚恐中。
圍觀的眾人趕緊將視線移向開口的女生。
沈子逸順著人群的目光望向從水中出來的施救者。
女孩看上去年齡并不大長相清秀,長長的睫毛濕潤著,明亮的大眼睛帶著生機和靈動,左邊的眼角上還留有一顆淚痣。目測身高至少有一米六八的樣子,身上穿著黑色的速干長袖和緊身的騎行褲,赤著一只腳,腳上的短襪只剩下一只。被海水浸濕的衣服緊緊地吸附在身上,可以看見女孩清晰的肌肉線條,漫畫家出身的導演沈子逸對人體的數(shù)據(jù)似乎觀察得比普通人更精細些。女生體脂很低目測還不到15%,身體修長肌肉緊實。看上去確實非常專業(yè)。因為游泳的緣故面頰連同精致的小翹鼻一起泛著紅暈,臉上還掛著水珠,被浸濕的頭發(fā)還在滴水,女生左手手腕的運動手表也跟著濕潤著。
感謝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傅元皓和沈子逸便被元皓妹妹的一陣咳嗽聲吸引過去了。
李錦保養(yǎng)得宜的臉龐扭曲起來張嘴吼道:“你憑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傅元皓質問。
咳嗽兩聲后葉舒瑤張口“是弟弟推我下去的。”
“你這丫頭可別亂說。元皓呀,就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啦。”后媽李錦解釋著。
“圍欄那么高,只是打鬧就讓人掉下去?怎么可能!”元皓對著李錦吼道。
“瑤瑤你可不能誣陷你弟弟呀。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說她自己跳下去的嗎。”葉偉強的目光落在李錦身上假裝質問著。
“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是看見她自己跳下去的,跟軒軒確實拌了幾句嘴。小孩子嘛拌幾句嘴很正常呀。”李錦也沒想到這小妮子竟然敢告狀。看樣子皮又癢了等回去的時候肯定得好好收拾她。
“哥,我沒撒謊。”葉舒瑤哭得更兇了,雖然裹著毯子身上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我沒有。”葉景軒大聲喊道,仗著父母偏袒臉上沒有一絲懼意。直到眼神無意間跟傅元皓冷冽的眼神對視才心虛的重新躲向母親身后。
“你這小妮子怎么亂說話呢。”李錦故作鎮(zhèn)定的反駁著臉上露出了藏不住的厭惡。
“真的假的。”“這不是故意殺人嗎。”眾人在一旁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沈子逸不敢相信的看向救人的女孩。傅元皓則是惡狠狠的看著躲在母親身后的葉景軒。
“小姑娘,你可不要亂講嗷。你又不在現(xiàn)場你可不要亂說話。”李錦突然放大了音調。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現(xiàn)場?難道落水的時候你還特意觀察過了?”救人女孩反問。
李錦以為女孩在詐她,語氣突然堅定了起來。“你別血口噴人,軒軒才上小學,怎么可能有力氣把她丟下去。她都上中學了。”
眾人的視線紛紛落在李錦身后的小男孩身上。“小學生?要是不說誰能看出來這是小學生?”發(fā)育很快將近一米六的身高,明顯超重的體型。再看裹著毯子的看起來有點營養(yǎng)不良的小姑娘。“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李錦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葉舒瑤見狀不敢再說話,目光也不敢落在他們身上露出恐懼的神色。
捕捉到舒瑤情緒的施救女生為運動手表排水的同時突然想到了什么后開口“橋墩上的監(jiān)控鏡頭角度剛好能拍到護欄。事發(fā)的時候我在晨跑,海邊確實也沒有什么人,但是我很遠就看到那個女孩被掛在橋邊的圍欄上。幾乎整個上半身都懸空了,手還要拼命的想抓護欄。如果是她自己跳下來的她為什么要大喊大叫?”女孩的目光又重新落在那對母子身上。“我不相信她不扶欄桿就能跳下去。而且,”女生聲音頓了一下目光直視李錦。“如果是你說的在打鬧中不小心掉下去的,那怎么會在欄桿上掛那么久。橋上有監(jiān)控查一下就清楚了,我可以為我說過的話負法律責任。”
“關你什么事呀。”還沒等女生說完,李錦突然吼了起來嘴里發(fā)出尖銳又刺耳的聲音。
女生見狀冷笑,隨后放下擺弄手表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葉偉強惡狠狠的質問起李錦。
“直接報警吧。”沈子逸的目光突然一冷,順手拿出手機目光看向抱著表妹的傅元皓。離開前禮貌地替朋友跟救人的女孩說了聲“謝謝”。
別墅一樓時嶼剛洗完澡,身上穿著浴袍外面還裹著厚厚的毯子。閨蜜藍姝將熱水塞進時嶼手里,指尖的鉆石戒指在燈光下晃出一道冷光——這位二十五歲的大小姐向來不吝嗇展示自己的“小投資成果”,成人禮收到的幾棟寫字樓,不過是她名下資產(chǎn)的零頭。“真服了你了!”她瞪了時嶼一眼,“別忘了你還在備賽期,這時候感冒……”藍姝是世界頂級學府的音樂高材生鍵盤貝斯什么隨手就能來,因為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獨女,父母把“尊重”二字刻進了家訓。當年她執(zhí)意要玩樂隊,藍董事長直接把音樂廳改成排練室,還順手給贊助商投了筆錢。
鼓手劉睿哲癱在沙發(fā)里刷著滑板視頻,聞言抬頭插話:“要我說,還是時嶼的鐵人三項沒白練。換咱們下水?能游回來都算奇跡。”他手腕上的克羅心手鏈叮當作響,這位“躺二代”教小孩打鼓時也這身行頭。
“哎呦,沒事。”時嶼趕緊喝了口熱水。“還好沒趕上我斷水的時候。到時候肯定得忍不住喝上幾口。”
“晚上的演出你還可以嗎?”樂隊的主唱林驍問道。
“當然沒問題了,這點運動量不至于。”
“沒事就行,我不行了我得回去再睡一會。”說完就回房間補覺去了。林驍跟藍姝兩人屬于世交一起長大的。因為長像帥氣從小拍戲,社交賬號上積累了幾千萬粉絲。
五月鯨海市舉辦了鯨海潮音音樂節(jié),樂隊作為嘉賓有兩場演出,雖然是本土樂隊,但是林姝恰好在這有個別墅,便安排大家可以在這休息幾晚離得近不但方便還能順便在這排練。
報完警后,葉舒瑤被表哥帶去醫(yī)院做了全身檢查。元傅皓攥著檢查報告,指節(jié)泛白。病歷上“右臂陳舊性淤青”的標注刺得他眼眶生疼——這樣的記錄從葉舒瑤小學三年級開始,每年都會新增一條。反倒是這次落水并沒有什么大事,因為救得足夠及時,所以只是嗆了幾口水,但是還是受到不少的驚嚇。碎片式的回憶涌上心頭,怪不得每次邀請瑤瑤一家人都要全程陪同,怪不得他們不來子逸的別墅非要單獨去酒店住宿,怪不得瑤瑤很少穿短袖,夏天見到瑤瑤也總是穿著防曬服,一直以來都以為女孩愛美,所以......傅元皓此時懊悔不已,自己早該發(fā)現(xiàn)的。
“李錦巴不得甩掉這個拖油瓶。”他冷笑一聲,手機屏幕上是葉偉強上周的朋友圈:全家福里沒有葉舒瑤,配文是“圓滿人生”。海浪聲從公安局敞開的窗戶涌進來,帶著咸腥的嘲諷。
當警方調取監(jiān)控時,畫面清晰顯示:身材壯碩的葉景軒如何將同父異母的姐姐推向護欄外,李錦又是怎樣故意延誤呼救——這些都將成為傅元皓爭奪監(jiān)護權的重要證據(jù)。
監(jiān)控視頻中后媽李錦帶著葉舒瑤跟弟弟葉景軒途經(jīng)跨海大橋,因為是路況監(jiān)控聽不到聲音,只能看到路上葉景軒一直對舒瑤進行各種推搡的小動作。對此行為作為繼母的李錦對此無動于衷,好像早就習以為常的樣子。直到舒瑤差點被推倒身體習慣的抓住葉景軒,因為體型的原因閃躲后被自己絆倒,導致后面的葉景軒對葉舒瑤更是變本加厲。甚至抱起舒瑤的雙腿往橋下推試圖恐嚇她。開始舒瑤的位置并不高李錦也沒當回事,監(jiān)控里只能看到她只是簡單口上前阻攔了一下。直到舒瑤的位置越來越高,李錦才上前準備阻攔,緊接著葉景軒才突然松手,但是因為葉舒瑤整個身體已經(jīng)探出跨海大橋。葉景軒的放手導致整個人直接掉了下去。留下母子兩人在原地手忙腳亂,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的求救的動作。
看視頻葉景軒確實是導致葉舒瑤墜海掉的直接原因。李錦也是沒起到很好的監(jiān)護責任,但是因為葉景軒剛滿10歲,沒有刑事責任能力,葉舒瑤也沒有生命危險,還是一家人。屬于家庭矛盾,所以警察也沒有辦法只能對其母子進行口頭上的批評教育。責令其監(jiān)護人對他嚴加管教。
“我認識一個律師有過處理類似案件的經(jīng)驗,應該可以有辦法幫你爭取到你表妹的撫養(yǎng)權。”走出公安局子逸說道。
“應該沒事。這幾年我外公沒少因為瑤瑤的事補貼他們葉偉強一家,出了這事瑤瑤肯定不會繼續(xù)留在他們身邊了。那個李錦早就巴不得把瑤瑤推給我們管。但是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元皓的臉上還掛著按奈不住的氣憤。“多虧了那個女孩我得親自感謝一下她。”
“行,我知道她,她就是瑤瑤喜歡那個樂隊的吉他手,正好舉辦方是我朋友我?guī)湍懵?lián)系一下。好好感謝下人家。”說著順勢掏出手機撥通了通訊錄里的聯(lián)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