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醒來時,身邊早已沒了人。
整個府衙早已沒了人的蹤跡,要不是院中的躺椅,景明都不確定昨夜是否是真的。
可是,今天是商楚出大牢的日子。
景明想起曾經在圣都見過的商楚,只得放下此時理不清還剪不斷的心緒,隨著師父前去牢中將人提出來。
再次見到商楚的時候,那大公子雖然被動了刑,渾身是遮不住的傷,但是身姿還是一樣的挺拔,沒有半分的彎折。
景明看著救下了這樣一位剛正不阿的忠臣,也穩住了朝堂局勢,替圣上扳回了一局,才覺得這生死一趟有意義。
商楚見到二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閣老和景大人相助?!?/p>
老閣主看著后生,點了點頭,“沒事就好,也不枉圣上費盡心思救你?!?/p>
商楚明白,“微臣感恩陛下恩德?!?/p>
“快回府吧,你家中人也都被放了回來,”景明提醒道:“其他的,等商將軍養好了傷,我們再慢慢說。”
待商楚的馬車走后,師徒二人才感慨道:“還好還好,南境保下了?!?/p>
“那你想想,圣上把大公子接到圣都,又會把南境兵權給誰?”老閣主素來沒事會考一考自己的徒兒。
“莫非是蕭將軍?”景明猜道。
老閣主點了點頭,“圣上新登位不久,能信任的人不多,而咱們這位將軍,是長公主手下出來的人,也是圣上的底牌。”
景明自然知道,“我現在只想回去,回律法閣,去修習律法?!?/p>
老閣主欣慰地一笑,“是如此,能為國赴湯蹈火,也能功成身退,才是長久之法,圣上再重用你們這些年輕人,自己也要懂得進退之道。”
“是,老師,老師何時出發回圣都?”景明詳問。
“后日,怎么?有事?”老閣主問道。
“是,”景明并不隱瞞,“還有些事情,老師可容我由南至北,慢慢游覽回去,看看各城各地的律法司都是如何行事的?!?/p>
老閣主很是贊許,“倒也是正事,也罷,我先去,會替你向圣上言明的,圣上此時正需要這樣做實事的人,你,足夠機敏,可以平衡的,很好。”
“謝老師!”
這些時日,景明過得混混沌沌的,老師已經啟程回圣都,商楚還在養身體,不宜見面,而那女子說了,十日后方才見。
“少爺,你怎么跟丟了魂魄似的,”景一再一次幫人磨著已經又干了的墨,忍不住抱怨道。
景明反應過來,重新拿起筆,謄抄起這幾日搜羅來的梧州的奇案,這些的積累對以后律法閣的立法都有參考意義,若是他能走遍整個煙雨大陸,該多好,可是,律法閣新安,定然不能如此常年在外。
“少爺好好謄抄吧,姑娘既然說了十日后見,后日必然會來的。”景一自小跟著他,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心思,“不過,少爺,姑娘于咱們,或許真的不是一路人,她那樣自由在江湖,我們是朝廷的人。”
景明聽著,并沒有回話,繼續抄著。
“你也收收心思,咱們老爺和大公子的意思,給你說的是賈家的嫡出大小姐呢,那才是少爺該想的人?!本耙贿€是繼續嘀咕著。
景明不說沒見過賈家的大小姐,就是見過了,如今,也怕是再難入心了,“回去還是跟父親說,不應該私自許諾,白白耽誤人家的好姻緣,景家又得鬧不少笑話?!?/p>
景一皺了皺眉,自家的少爺其他優點不多,但是執著固執這一點,還是出了名的,所以為官之路也沒有大少爺那樣一帆風順,在圣都也經常得罪人。不過到底也足夠聰明,往往四兩撥千斤,化險為夷,但景一還是很怕,怕只是少爺的運氣好而已。就比如這差事,除了少爺自己攬下來敢九死一生跑一趟以外,圣都的律法閣大概沒有人敢接。
這一路,死了多少人。
景一想起那漫山遍野的尸體,再一次搖了搖頭,覺得那姑娘真的和少爺不是一路人。
景一看著認真謄抄的人,半晌無語,到最后嘀咕道:“你還不要,那賈家也未必看得上少爺?!?/p>
景明這才一笑。
主仆二人繼續各司其職。
城郊一間二層民房里,那女子正打坐完畢,看了片刻院里兩只狗打鬧,便轉身出了屋,下了樓,果然見寧叔夫婦正在前面招待客人。
女子便又轉到后院,從后門出了去,慢悠悠地走到了菜市,挑了新鮮的魚肉菜蔬,跑到一家飯館,給了錢,果然那飯館大廚很快就做出了幾道大菜,女子用食盒裝了,逛了回來,又去后面那條街的酒館里打了酒。
回來后,見前面快收攤了,寧叔夫婦也關了店面,回到了后院。
寧夫人早已洗了手,來幫忙,“你寧叔一聞到菜香就趕緊讓我關門。”
女子笑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給你和寧叔做些好吃的,我也好久沒正經吃一回了,谷大廚的手藝,還是一絕。”
寧夫人一邊接過飯勺,一邊讓寧叔去洗手擺筷,“我來。”
“尹兒可好?”寧夫人的語氣里,有擔憂。
女子一笑,“應該是好得不能再好,嫌我礙事,自己去闖蕩了?!?/p>
寧夫人便笑了,“也就敢跟你如此,也不想想,又不是鬧著玩的?!?/p>
“夫人放心吧,很快就回來了,”女子說著。
筷子已經擺完了,寧叔已經摩拳擦掌地進了來,“小溪,可饞死我了,谷大廚做了魚沒有,有沒有紅燒肉,還有那涼菜沒有?”
人還沒到,話音早已進了來,待進來看到桌子上的這些美味,果然喜笑顏開,“哎呀,都有,還有酒,還是小溪心疼人?!?/p>
寧叔拿了筷子,坐了主位,等三人都落座了,才開始動筷,“小溪,我先吃了啊。”
“快吃吧,都是您和夫人愛吃的?!迸涌粗鴮幨逶缫寻崔嗖蛔〉目曜樱Φ?。
寧夫人也好笑,三人邊說著話,邊吃著。
“朗兒那里,好像日子并不好過,”等吃完了飯,寧叔收拾著碗筷,寧夫人和女子繼續說著話。
女子想了想,點了點頭,“無妨,都會好過的。”
寧夫人點了點頭,“那就好,總是牽掛著?!?/p>
女子拍了拍寧夫人的手,“說好了的,不問,不打聽,夫人和寧叔,安心做生意就行。我上回從明月國那邊帶回來的樣式都沒來得及給夫人,走,我給夫人畫樣子,等寧叔過來,我們再看看如何改的好,或許又能出新的樣子,咱們店的生意,或許能更好?!?/p>
寧夫人知道她不會說太多,如今知道都好,便是最好的消息,“他們吶,哪有小溪能吃苦?!?/p>
女子便笑了,“吃的苦也不比我少,你們放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p>
“我和你寧叔,倒也喜歡這樣的日子,走,我去看看明月國的樣式。”寧夫人知足,說著拉著女子的手,就往前院走去。
三人一起熬了好幾天,寧叔看著衣架上的衣服,又看了看還在縫制著最后珍珠裝飾的小溪,道:“這衣服,小溪穿一定好看?!?/p>
正在縫制著的女子這才抬頭細看,也甚是喜歡,雖然她不會,只能打下手,但也覺得成品實在好看,也有自己的功勞,聽得這話,搖了搖頭,“太招搖了,這件衣服,還是給仰月樓的傾月姑娘送去吧,能賣個好價錢。”
寧叔也點了點頭,“倒也只有傾月姑娘能穿出來這明月國的風韻,不過,你寧叔后幾日再做一件,這件,是我們一起做的,小溪帶著,看到好的風景,在誰也不認識小溪的城里,換上這身衣服,或許有好姻緣呢。”
寧夫人聽了也期待地看著女子。
倒是女子自己搖了搖頭,又不知如何想起了景明,她微微一笑,又皺了皺眉,最后也只有一句結語,“罷了,罷了?!?/p>
寧叔和寧夫人互看一眼,貌似放心了些,這孩子倒不像之前那樣抗拒。
“不要緊,慢慢選?!睂幏蛉藢櫮绲氐馈?/p>
女子只得低頭繼續縫制珍珠,到最后,倒真的被這件衣服美得也舍不得,又想起是寧叔和夫人一起縫制的,帶著到底是思家之情,所以也聽話的裝在了包袱里。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寧叔,我小時候的那塊玉佩,您可還收著?”
寧叔聞言想了想,“自然是收著的,還有那塊布巾,都一起收著的,小溪是······”不知為何,寧叔到最后問得有些猶豫。
“我拿去吧,”女子沒有再多說什么。
寧叔還要問,被寧夫人打斷了,“好,我都給你打包好?!?/p>
等到約定之日到來時,女子也休養完畢,別了寧氏夫婦,往府衙去。
還沒走到府衙門口,就遠遠見得站在了街邊的主仆二人,旁邊還有備好的馬車。
女子笑了笑,稍微遮掩了身體,趁人不注意,溜進了馬車。
那主仆二人竟還是在馬車不遠處朝著四處瞧著。
“少爺,我就說了,或許姑娘不會來了。”景一有些頹廢,一大清早就被少爺叫了起來,實在困頓,如今等到此時,都還沒來,或許是人真的不會來了。
“她會來的。”景明還是云淡風輕,語氣里沒有絲毫怨懟。
馬車里的女子,神色終于有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