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可知,如今大業國皇宮內,有一園開得正好的花。”商楚啃著梨,說道。
景明清晰地看到女子的眼眸里閃過了一道寒光,景明只覺得那是女子的另一面,不同于眼前江湖人的模樣,那道寒光,沒有歷練的人,是不可能擁有的。
女子不善地看著商楚。
這人,果然人精。
商楚自若啃梨。
“你明知道如今那邊正在打戰,此時我去,多有不妥。”女子好像相信了商楚的話,“況且若是我去,也如這梨一樣,不襯我心,當如何?我回來砍了這梨樹?”
商楚頗為自信,“女俠一定不會失望的。”
女子若有所思,再問:“當真?”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會騙你。”商楚道,又看了看景明,“景掌事也可以作證。”
女子起身,臉色不善地看著商楚,“你早知道這梨會不合我心意。”
商楚并不否認,“是,自從知道是離劍出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不過這梨樹也是真心相送,至于不再清甜,是上天之故,不過雨水剛好的年份,女俠可隨時過來賞梨,我在這邊再為姑娘建一座屋子,乃誠心感恩。”
女子的臉色這才算好看些,“那還差不多,莊師的情,也不是這么好欠的,那些江湖高手,我也得一個個去應付。”
商楚但笑,“別人求他不易,女俠求他,還難?”因為夫人,他對江湖也有些了解,又聰明,有時候從夫人的話中,得到不少消息。
“終究是活物,”女子總結道。
商楚頗為開懷一笑,“那大業國皇宮,女俠去還是不去?”
“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女子反問道。
“去的話,商楚有要事托付,不去的話,就算了,”商楚道,他想做的那件事,眼前人就是最合時宜的選擇,她足夠有實力。
女子無語,“救你還不夠,還得幫你辦差?”
“南海那老頭的珍珠,萬金難求,但是是我的岳父,夫人的爹,孩子的外祖父,你還贈了碧玉珠,那些珠子······”商楚緩緩道。
女子無語,頗為氣惱地看著商楚,大概是沒想到這商家夫婦還有連環套。
一旁的景明一直沒插上話,對商楚能三言兩語壓制住女子的本事頗為佩服,腦海中卻搜羅著家中到底有什么值錢的物事,可以把人拐走······
女子思索了片刻,過后又在四周看了看,指著一處道:“屋子,建在那一處。”
商楚便笑了,“好!”
商楚從袖中掏出來一封信,呈給了她,女子卻沒有接過。
商楚詫異抬頭,看到女子眼中的戲謔,倒也反應過來,“你知道?”
“商楚,你是個妙人,我,也不差,”那女子淡淡笑道。
商楚將信塞回袖口,比剛才更認真地拜了一拜,“商某無用,全仰仗女俠之大義。”
女子彷佛下定了決心般,朝他微微一拜,“你放心,雖珍珠一定會去取,但事也會幫你辦妥,告辭。”
景明還待要說什么,女子已經幾躍間跳上了來時騎的馬,朝景明調皮一笑,便策馬離去,很快消失在了幾人眼前。
商楚看著景明還要去追,阻止道:“景掌事,止步,那大業國此時,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景明有些氣惱,“那為何讓她去?”
商楚彷佛將他看了個明白,“她是江湖中人,很厲害,與別的人不一樣,雖任性而為,但是據我所知,也不是很任性,心中也有家國的。”
景明看著商楚,對他依舊很是佩服,“你很了解她,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一下把商楚也問住了,“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不過夫人甚是傾慕此人,我多是聽夫人說的,我能與夫人相識,也是因為她,夫人好像說過江湖中人稱她為離劍,夫人當年追得她緊,又隱約聽得名喚溪流兒。”
“就是溪流兒?”景明不知為何,聽得這個名字,有些難過,民間里,會把從河流中飄來的別人不要的孩子,喚做溪流兒。
商楚也沉默了片刻,“許是因為命運多舛吧,不然哪有女孩子,獨自一人闖蕩江湖的,景少爺這一路,只怕是把心也丟了吧。”
景明并沒有反駁,只要不是在女子面前,這些話別人調侃,他并不在意,何況,好像······是事實······
“你為什么說她心中有家國?”
商楚并沒有再說明,“若是能再見,自己問她吧,她愿意告訴你,你再知道,不愿意,就不知道。在江湖中,別人知道的越少,她活命的機會就越大。”
“你讓她去大業國,除了看花,還干什么?”景明仍舊懸著心。
商楚對他微微一笑,也轉身騎了馬,“景掌事,回都吧,以后在朝中,商家一定會報你景家之恩。”
“我這么做,也不是單為了商家,”景明為他的隱瞞氣惱,說道。
商楚一笑,“我知道。”說完卻走了。
留下茫然無措的主仆二人。
“少爺,我們要去哪里?”景一有些不確定自己少爺的心思。
景明有些氣餒地上了馬車,心中想的都是剛才所知的一切,景一那句“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有比此時更清晰的認知。
可是想到戰火紛亂的大業國,景明的心就糾得很緊。
大業國的強大,讓其有吞并南鄱國的動作,煙雨朝當然不會允許大業國一家獨大,所以借了逃出來的南鄱國七王子兵馬,欲消滅大業國,從而扶持弱小的南鄱國,或者更是拓疆開土,這也是圣上登位以來最大的決定,好壞成敗與朝廷局勢也息息相關。
商楚本是要南下幫助平定的大將,卻沒想到臨了還是被卷入朝廷暗流中,此次帶軍的是西南軍團的司徒軍帥,但是也只是與大業國持平,還得防著南鄱國倒打一耙,這也是商楚不得已動用離劍的原因吧。
景明盡量讓自己想明白。
可是越想,越不安,總覺得那女子,進了狼窩虎穴,再也回不來。
大業國皇宮,一定不僅僅有那一園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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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一跟著少爺踏上了南下的一艘大船的時候,便認命了。
下船的地方,是在大業國以南的珍珠國,景明以祖母給自己的一座精巧的羊脂玉象換了一顆王珠,扮成了從珍珠國給三皇子敬送賀禮的珍珠國富商,一路前往大業國。
與大業國北邊的戰亂不一樣,大業國的皇城還一派歌舞升平,據說三皇子過完這個生辰,就要代王親征,三皇子是滅了南鄱國的大業戰神,自然受到眾人朝拜。
煙雨朝雖一直是中原圣朝,但是如今又逢亂世,勝敗未分,大業國的周邊數國都有派使者來賀戰神生辰。竟然連遙遠的明月國也恰好有一支舞隊到了大業,更是被邀請進了皇宮,更有珍珠國富商呈上了王珠,自然都在受邀之列。
據說戰神后妃梁氏為了表達對戰神的崇拜,培植出了舉世名花“金甲”,花呈罕見的金色,花心更是紅艷如血,恰大業國以金、紅為尊,如此,生辰之宴便擺在了王府的后花園里。
景明和景一此時正在宴席的末席,看著這席上的蕓蕓眾生。景一見少爺一直瞧著那席上的另一人,連忙拉了拉衣袖,“少爺,不可如此,這薛裳早就投敵,整個煙雨朝都知道,少爺又何必如此瞧著,小心露餡。”
景明這才把視線收回來,“讓你查的明月國一行,可查到了,有她嗎?”
景一搖了搖頭,“沒有,而且明月國舞隊進的是皇宮,不是三皇子的王宮。”
“哦?”景明有些不明白,“不是來見三皇子的?”
景一搖了搖頭。
景明深思不得結果。
過不久,眾人都入座以后,三皇子和愛妃便也出場了,景明看著三皇子戴理,果然是久在戰場的人,殺伐決斷的氣韻,身旁的妃子更是絕色佳人。
那薛裳諂媚地獻好,景明的拳頭在衣袖里握得很緊。
這薛裳本是煙雨朝守邊大將,結果為了榮華富貴,背叛了家國,也因他的背叛,才有商家的劫難,戰事才艱難。
三皇子入座后,說了些話,歌舞便入了場,接著美食佳肴就上了席,一是沒有找到那女子,二是看見了薛裳,所以景明有些失落,他以為自己能猜對她與商楚的計劃,結果竟然想錯了嗎?又無名的落寞,見酒來,就要端起來喝,卻沒想到被拉住了衣袖,景明去看,這一看,險些摔了手中的杯子,還好被那侍女接住了。
“不可喝。”那女子淡淡地小聲地道。
景明太過喜悅,就要笑,女子雖然又易容,但是他知道她的聲音,認得出她的眸子,辨得了她的身形。
那女子又說:“不要太過顯眼,除了酒別喝,其他可吃些,見機行事。”
那侍女說完,便退了回去。
景明還欲跟去,被反醒過來的景一拉了回來,“少爺,見機行事。”
景明這才回頭,裝作融入宴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