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回到景家的時候,果然見整個景家都出了來,連祖母也等在了門外,景明幾乎是一躍下馬,就朝著自己的祖母跑了過去。
把老人心疼地哭了起來,好不容易都一一見過了,景明又和哥哥景行陪著祖母和父母吃了團圓飯。
景行如今已經是文淵閣的閣主,年少有為,才貌雙全。除了之前退了梁家的婚以外,再沒有一絲錯處了。
只是梁家在西北的口碑并不好,梁家也是昏聵的,與景家的婚約也只是當年舊事,本可以不提,只是梁家找回了女兒,又聽得景大公子人物,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這件事情,早就在圣上面前陳明,并不影響景行的官途。聽說圣上也看中了,所以景家大少爺的婚事一直沒有人提,之所以不能提,是因為景行要談婚論嫁的對象,是如今駐守定北的戰神長公主。長公主比圣上年長幾歲,但是自幼常混跡在軍營之中,至今尚未婚配。
景家是新帝一手提拔的新貴,自然為圣上所用。
景明從小都不能和哥哥相比,便只鉆研律法一道,守著自己的小樂趣。
等家宴散了,景行陪著弟弟回他自己的院子,看著許久不見的弟弟,景行很是欣慰,“沉穩不少,聽說城門處,被北陵郡主為難了?”
景明點了點頭,“是。”
“北陵郡主是有個妹妹,但是很少人見過,聽說也是從小跟著她父王在軍營里,她如今這么一說,是要將你拉入器城王的陣營。”景行為弟弟分析著。
“怎么,如今都這么明著來了嗎?”景明無奈嘆道。
“是,器城王無論是在軍方還是在朝中,勢力都不容小覷。”景行也有些愁,“你明天就得去律法閣報道,為人處事上,自己機敏點,圣都可不是新境。”
景明感激哥哥的提醒,反而問道:“爹爹和母親,這幾年都可還好?祖母的身子,都康健?”
景行笑了,“你不是見過嗎?”
“還是再問你一遍,放心些。”景明道。
“都好,”景行為他開了門,又陪他進了院子,“里面都是母親給你布置的,也沒動過什么東西,就都是給你換了新的。”
景明打量著好久沒住的屋子,“真的好久沒回來了。”
“你還說,當年那么兇險的事情,自己非要攬下來,九死一生,爹爹和母親都不敢跟祖母說,只說你去了南邊玩耍。”景行想著,還是后怕,本來是他要請纓的事情,結果沒想到景明竟然私自進宮求請,等人出了圣都,他們才知道,不過正因為出其不意,倒是保了他一路平安。
圣都并不知道景明遇到了江湖高手的事情。
“這不是安然無恙嗎?”景明知道商楚當時瞞住了,也是要保離劍不被軍部知道的事情。
老師大概也知道,所以也沒有說給圣都任何人聽,“我老師還好嗎?”
景行見問,有些為難,“老閣主還是在律法閣坐鎮,但是都被上官喬架空了,只能是編撰文書了。”
景明聽了,有幾分安慰,“總比其他結果好。”
“老閣主為官數十年,身為閣老,上官喬可以架空他,但是動不了他,這點你可以放心,”景行安慰人,又拿起桌上的一把彈弓,臉色含笑,“如今回來,這彈弓還要玩嗎?”
景明連忙搶過,藏在了柜門里,“那時候玩鬧,哥哥還打趣。”
景行朗笑,又想到城門一事,問道:“你意下如何?你的婚事,怎么安排?”
景明有些無奈,推諉道:“哥哥的婚事在前,我的不著急。”
景行也無奈一笑,“我的,怕是不成,長公主,怕是看不上哥哥。”
景明不解地看著哥哥,聽出了哥哥話語里的難過,“為何?我記得哥哥當年知道圣上有此意,還挺開心的,難道······”
景行也有些迷茫,“圣上說,過段時間,要親自去一趟北境,說是帶著一些人,去讓長公主挑。”
景明聞言,也有些氣憤,“竟是如此,那白白耽誤哥哥這些年的時光了,那哥哥去嗎?”
景行想到曾經見過一面的人,臉上露出別樣的神色,景明看著,不知該是高興還是擔心,若是那長公主相中了哥哥,自然是高興,若是相不中呢?
“你呢,北陵公主的提議,你考慮一下?抑或是那賈家小姐,至今都還沒有出嫁呢,”景行也是受人之托,打聽著他的意思。
景明猶豫了片刻,但想了想,好像通過哥哥傳話,更好些,最起碼,爹爹和母親若是有什么激烈言語,哥哥還能幫忙擋著一二。
景行見他神色,有些好奇,“莫非在南境,真有情況,每次我向商楚打聽,他總是欲言又止,又不告訴我實話。”
景明決定實話實說,“其實當年,南下的時候,也遭到人暗殺,是被一江湖女子救了,我傾心于她,怕是再難娶別人了。”
景行微微皺了皺眉,“遭人暗殺?”
景明一笑置之,“沒事,被人救了。”
景行想到后面的話,“江湖中人?”
景明點了點頭,“是,很厲害。”
景行到了嘴的話,因為弟弟的滿臉幸福,都止住了,“既然有心愛之人,帶回景家便是,祖母疼你,只要人品端正,自然會答應的,爹爹和母親因為我不能早成婚,就已經很擔心,如今你帶人回來,就算不愿,大概也會答應。我幫你去從中轉圜。”
景明聽得哥哥的話,幾乎搖著頭沒忍住笑,“意思就是,你還擔心我們景家會嫌棄人?”
景行聽出了其他意思,“怎么?那人不愿意入我景家?我景家雖不是權重之家,但也是書香門第清流世家,一個江湖中人,還看不上我們家嗎?還有你,人品相貌才學,都是極好的。”
景明看著哥哥被冒犯的神情,笑得更是開心,“是,我景家,大概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景行更不解,“何意?”
景明卻不想再多解釋,“反正就是,不管是北陵郡主的妹妹,還是賈家小姐,我都不會娶,我只要一人。”
景行嘆了一口氣,嘆氣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氣,“即使不喜歡我們景家,難道還不能見一見嗎?兄長我先代父母去問問姑娘的意思?”
景明笑了,片刻又愁眉苦臉,“等我找到她,一定叫兄長先去見。”
景行睜大了雙眼,“這又是何意?”
景明無奈,“就是兄長聽到的意思。”
兩兄弟就這樣,靠在書桌兩邊,各自消化著自己心里的心思,直到景行走過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先不想那么多,回了圣都,先適應過來,再說。”
景明點了點頭,“哥哥,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景行只得先退了出去。
景明看著早已被下人拿進來的箱子,拿起來放在了書案上,一一查看,待看到角落里那個包裹的時候,又愣了半晌。
包裹里的東西,是他一件夾衣,和一件外裳,他和那女子歡好的見證,倒不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或者其他,只是因為有時候,他需要看一眼,來提醒自己,那一夜是真的,并不是夢中之景。
他與她在深山中的相守,也是真的,可是后來任憑自己怎么去找,都再也找不到那一處地方。
自從那一別,他真的再也沒有見過她。
景明頹然坐在椅子上,閉目深思,這天下,怎么就這么大,大到他連一個人的任何消息都打聽不到,梧州城被自己翻了個遍,珍珠國去了好多次,連寺廟和那山洞,他都曾重新走過,可是始終沒有她的身影。
江湖第一的離劍,除了最開始幾處的喧囂,竟然連一絲音信也難尋,那商家族地的梨樹和梨院,都沒有等來她的身影。
莊師的農莊,他再找過去時,只剩空空如也的莊子,他終于知道商楚曾經說過的“莊師移院”是什么意思。
景明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經看不到傷疤的那道傷,那是孤刃留下的,三年里,連傷疤都淡去了。
景明如此想著,又想到了木屋里,兩人那般親密。
想起那女子的一切,景明嘴角又露出了沒法控制住的微笑。
那大概是他做過最勇敢最荒唐的事情。
因為勇敢過,擁有過,這一輩子,下一刻死去,都沒了遺憾。
可是既然有如此深的牽扯,就不該是如此淺的緣分。
淚水又落了下來。
景明有些氣惱。
她好像并不是很喜歡看到自己流淚。
景明擦掉了眼淚,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就寢。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那包裹放在了自己的枕旁,熄了燈,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