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商跟了過去,“好,張大人來請了好幾次了,屬下都推辭說大人長途跋涉,病了,大人是否要去見一見?”
景明想到寧安侯的話,“嗯,走吧,去拜見張大人?!?/p>
張大人是律法部在雪山城和西北最有威望的人,一見到景明來,也很是高興,“景大人啊,你可算是好了?!?/p>
景明連忙告了不是,“是下官不好,耽誤律法閣許多事情了?!?/p>
張大人聞言,連連嘆氣,“你不知道,西北不比新境和嶺南,也不比圣都,新法尚未推行,而西北素來是邊疆之地,都是西北將帥各行其令,毫無章法,隨意亂來?!?/p>
景明雖然不知具體情況,但大概猜到與將軍府和侯府有關,“可是侯府和將軍府的事情?”
張大人一拍腿,“可不是嗎?這個閻王爺,斬個人跟切個瓜一樣簡單,我都說了,按章辦事,按律辦事,她仗著圣上偏寵,想殺就殺,想斬就斬,更何況其中還有她的親哥哥,這寧安侯,簡直太目中無人了。”
景明聽他罵人,心里一突一突的,又想到自己在嶺南的時候,和封曲泠也是勸了當時還是少將軍的她,還好勸住了些,不過后來琢磨,也是蕭尹從中勸解,不然,大概也是如今的局勢。
可是后來哥哥說,亂世當用重典,寧安侯沒有錯,嶺南要不是有這些能人善后,還不一定是如此安寧結果。
所以這一次,景明竟然沒有覺得詫異。他當時還反駁,如今如何是亂世?哥哥只是看著他笑了笑,沒有說明,現在想想,這笑意,和梁小姐有時候看自己的神情很像。
景明有些懊惱,也生出了些志向,他一定要走進哥哥和寧安侯的那個圈子里去,便轉向了還氣惱的張天明,“寧安侯這幾日都在做什么?”
天知道,他是真地很好奇,這時候突然回味過來,她讓自己等三天,這三天,到底是舍不得他,還是不能放他出來?
“梁承恩那廝通敵叛國,引狼族入境,又擾亂雪山城,兵攻侯府,是不對,且擄掠良家女子,素有惡名,殺了也無妨。
可是,她偏偏還要讓將軍府老宅那些人親自看著,老太太當場就只剩半口氣了,將軍夫人也當場暈了過去,將軍更是跪下來求了人,可是根本不管用,斬了,最后還說,特許將軍府收尸,上次驅父逐兄大鬧將軍府,言官參了多少本,都是圣上壓下來的。
圣上特意交代了,要讓律法部管住這位活閻王,可是本官去勸說,也被她的護衛攔在了法場外,還問我,是不是也要叛國,氣死我了?!?/p>
景明看著眼前唾沫橫飛罵著的張大人,又想起她回去后在他懷里軟糯睡著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割裂,“梁承恩叛國,將軍府身為將府,如此,也有殺雞儆猴,平民憤的好處,圣上和言官面前,也能分辯一二的?!?/p>
張天明本來在喝茶,聞言,茶也不喝了,放下得利索,“這也就算了,這活閻王還不知怎么就把那些往年與狼族勾結的貪官污吏和賣國求榮的奸臣都查了個透徹,你不知道,就在斬了梁承恩的第二天,那法場上又是烏泱泱的幾十人,圍著的除了百姓,還有西北軍的不少將領。
我怕鬧出大事,拼死進了去,結果這鬼見愁讓人一一宣讀了每一個人的罪證,還有人證物證一應俱全。但是里面也分個輕重緩急,有罪大惡極當斬的,但也有罪小的,判個充軍,判個流放,結果,她又是一頓亂殺。
那證詞罪名都讀了大半天,底下百姓將士是都叫好,見我阻攔,還問我是不是奸臣!你說說,我上哪兒說理去,本官也是為了她好,要讓她珍惜羽毛,這些人,讓我們律法部去審讓刑部去斬不就行了嗎?”
景明又想到了她早上醒來,乖乖地吃著他做的早點的樣子。
她睡覺時,抓了他一縷頭發的可愛。
景明強迫自己回過神來,也明白了這女子從頭到尾都知道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但凡去了律法閣報道,必然又是上次嶺南時對峙的樣子。
景明重重地放下了茶杯。
張天明見他如此,以為他感同身受,“景大人,本官可一直關注你啊,你在新境,在嶺南,在圣都那邊,這新法推行的好啊,本官是真沒想到你能來西北,你看看,這野蠻之地,急需你這樣的人才啊,哪能由著這樣的閻羅亂來?”
景明輕輕咳了咳,想著律法閣可能還真地與她行事會有沖突。
景明現在倒有些擔心圣上的意思,便問道:“張大人,那這樣的人,圣上為什么要重用?我知道,梁小姐不過在軍部兩三年,怎么成了這樣的氣候?”
張天明聞言,盡力讓自己心平氣和,認真想了想,“雖然她行事不符章法,但是,是一員大將,難得啊,你可知道先圣與長公主?”
景明自然知道,“知道,長公主英勇無比,是先圣的左膀右臂?!?/p>
張天明微微嘆了口氣,“可是,是先圣的左膀右臂,不是咱們圣上的,這天下軍部,十有五六都在長公主手中,咱們煙雨朝又不是沒有女帝稱帝的先例,若是長公主愿意,這天下,哪還有咱們圣上的份。”
景明知道這雖然大逆不道,但是也是天下盡知的事情,他之前不知,但嶺南的時候,封曲泠就說過這一點,“張大人的意思是,圣上和長公主,會有嫌隙?”據他所知,圣上和長公主是親姐弟,應該不會如此。
張天明點到為止,“本官也不知道啊,只是,這活閻王,怕是圣上的一張牌,嶺南那里,誰知道這活閻王扎進去多深,如今又是西北,你看著吧,咱們西北這位女閻羅,將來一定會被圣上重用?!?/p>
景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不想她卷入這些事情中,卻也感覺她是主動入局,“長公主呢?這寧安侯,就一定是圣上的人?”
張天明便笑而不語,喝了幾口茶,方道:“景大人啊,這官做得越久,你就能品得更多,在朝堂上,圣上可用之人,那可是數不勝數,你們景家兄弟,就是其中之二啊,但是軍中,咱們圣上能倚杖的,不多,圣上一定重用的,你看著吧?!?/p>
景明知道張大人點到為止,便也順勢,“嗯,多謝張大人解惑,以后在這西北,下官也知道如何做?!?/p>
“下官?”張天明趕緊放下茶杯,“不敢不敢,我是要在這西北一輩子的,你啊,是律法閣巡視官,以后啊,是要去圣都的,也希望你能在西北推行新法,以后我也知道怎么管,為百姓保平安?!?/p>
景明連道“不敢”。
張天明也是真心為民的好官,所以說了這么多,也算是說多了,便將景明請到了律法部,將政務都一一講解交接,讓他盡快了解西北這邊的情況,推進新法的施行。又親自安排了景明在府衙的衣食住行,齊商便從驛站搬到了府衙。
景明今日看了一天的文案,累極,洗漱完畢,躺著休息,心中還是想著早上與梁小姐的爭吵,抱著薄衾艱難入睡時,又想起侯府榻上暖香在懷的愜意和·····安心,想起嶺南的心動,想起幾個月以來的相思,想起重逢時的動情,想起這三天的自然。
當然,又想起了張大人的話,他不喜歡別人叫她活閻王鬼見愁這樣嚴重和她容顏不符的詞,但是不可否認,她的行事作風······自成一派,能把一個扎根西北這許多年的張天明氣成這樣,也是需要一定實力的。
景明知道自己心里對梁小姐的在意,但是景明知道,他和梁小姐之間,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還沒說明白的事情。
和寧安侯之間,更多······
就帶著這些想法,景明沉沉睡去。
星夜來查看他情況的寧溪看著他安然入睡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嗯,睡得倒挺香的。
齊商早已候在一旁。
“保護好他,不要有任何閃失,”寧溪道。
齊商回道:“是,主子,您放心?!?/p>
寧溪安心離去,齊商是很好的護衛,她自然放心,且這張天明是個好官,雪山城又是她的地盤,倒沒有多少要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