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川說:“別站這里說,進來。”然后就喊宮女去沏一壺茉莉花茶來。
趙清潯跟著進去了,坐在椅子上,宮女很快把茶端上來了。她聞著花茶的香氣,又問了一遍。
趙清川拿出蒼玄飛鴿傳書傳回來的紙條,上面寫著“王爺回京”四個字。這個“王爺”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趙清潯接過那個紙條,垂著眼睛看了一遍,眼里只有“回京”這兩個字。她捏著紙條,端起花茶喝了一口,心不在焉地說:“從徽南出發,大概幾天可以到?”
趙清川回她:“要是騎馬的話兩三天就可以到了,若是坐馬車便要五天,當然,這得是天氣好的情況下。”
畢竟徽南多山路,要是下雨山路泥濘,馬車難免要走的慢些。聽說最近徽南的邊界出了一窩山匪,兇悍無比,搶了附近好多村民的錢財。皇上已派了人去剿匪,但是那些匪徒藏得深,只怕是沒有這么快抓住。
趙清川微微嘆口氣,他看著趙清潯嬌俏的臉,說:“父皇今早和我說起你的婚事,他說東厥使者大概會等你成親才肯離去。我已稟明父皇你知道這件事的內情。說你不想與宋淮成親,但是我看父皇的意思大概是不會變的,你也是知道他的。更何況如今宋淮回京都,且不說他愿不愿意,父皇也是不會再讓他離京了。”
宋淮的父親宋謙在趙辭還是皇子時就做了他的幕僚。皇上剛登基那年,外敵來犯,宋謙請求出征,打退敵軍,凱旋而歸。
皇上在他班師回朝時封他為護國將軍,過了幾年,宋謙和顧太傅的女兒顧念要成親了,皇上直接封宋謙為廉親王。當時宋謙是當朝唯一一位異姓王爺,且皇上許諾將來他的兒子可以襲爵,這在當時是無上的榮耀。
后來廉親王妃懷孕,沒想到真的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宋淮,當時的小宋淮白白嫩嫩的,連皇上都極為喜歡,還說等宋淮長大了就進宮給趙清川當伴讀,兩個人有個伴兒。
就這樣過了六七年,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會朝著他們想的那樣發展,意外卻出現了,廉親王府走水了。那是一個中秋佳節,王府放了不少下人回家過節,沒有親人朋友在京都的下人便聚在王府,王妃命人做了不少菜肴賞給他們。
那天,本該闔家團圓,可是宋淮卻永遠失去了他的父母。他當時才七歲,還在祖父家,府上的下人連跪帶爬的告訴他這個噩耗,他當場便昏了過去,那晚就發起了高燒。
宋淮病倒在床上,宋謙的父母過世的早,如此一來王府更群龍無首了。還是顧太傅上門幫忙給女兒女婿操辦喪禮。那幾天的他仿佛蒼老了很多,鬢邊已出現白發,他忍著心痛將兩人下葬,看著燒了大半的廉親王府,又看著高燒未退卻忍著疼痛跟過來的宋淮。
他看著宋淮蒼白的臉色,藏在孝服里弱小的身軀,當下便有了個決定。他問宋淮,要不要離開京都,跟著他去徽南,雖然日子沒有在王府里怎么優渥,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宋淮當時還不太明白顧太傅的意思,但是他想起離開王府那天母親對他說的話,不安的舔了舔因為發熱而干燥的嘴巴,點點頭。
等王府的事塵埃落定,顧太傅進宮請辭,要帶著外孫告老還鄉,離開京都。皇上還沉浸在失去一個左膀右臂的悲痛心情中,但是他沒有忘記當時對宋謙說的話,他希望宋淮襲爵當王爺。
但是顧太傅替宋淮婉拒了,他說宋淮還小,心性不定,恐難當大任。皇上想了想,大手一揮,既然宋淮要回徽南,那便讓宋淮做徽南郡王,封號嘉親。
顧太傅沒有再拒絕,等宋淮稍微好一點便帶著他進宮謝恩,然后離京,這一走就是十五年。這期間皇帝也派人去看過他,年年封賞不斷。
舊時被火燒過的廉親王府也重新修葺過,改為郡王府。前兩年還讓趙清川去探望顧太傅,趙清川怕趙清潯在宮里太寂寞,于是也把她帶上了。
趙清川想起前兩年看見宋淮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病懨懨,據太傅說是當年高燒不退傷了底子,要慢慢調養。那年他們回來的時候宋淮還要天天吃藥,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但是……趙清川一拍大腿,這不就巧了,病秧子好啊,這樣他妹妹就不會受欺負了,不錯不錯。
他的動作引起趙清潯的注意,“想到什么好對策了?”
趙清川說:“阿潯啊,我覺得予安其實還不錯的。”他說完喝了一口水,借著茶杯擋住趙清潯看過來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虛。
趙清潯沒想到他繞來繞去又說起這個,只覺得一陣煩悶。她想起兩年前那天晚上,她帶著用貝殼串成的掛飾和趙清川的禮物去找宋淮,剛到他臥房門口,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房里沒點燈,院子里的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怕宋淮出什么意外,連忙推門進去,只見宋淮跪坐在地上,手里拿著一個香囊,空氣中還漂浮著濃重的酒氣。趙清潯走過去想要拉起宋淮,靠近時卻聽見宋淮嘴里一直念著“不要走,不要要離開我”之類的話。
趙清潯伸出去的手仿佛被針扎了一樣,猛地縮回來,心底某種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把那堆東西放到旁邊的桌子上,逃也似地離開了。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拉著趙清川要回京都。
可能是印象太深刻了,在氤氳的茶香中,趙清潯仿佛又看到了宋淮抱著香囊的畫面。早知道那天就不過去了,隨便找個人拿給他不就好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對趙清川說:“想來想去還是這樣,你早上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趙清潯說著,便要起身出去了,趙清川還想把她送到門口,被趙清潯摁回椅子上,“你還是多想想辦法吧,我才不想和宋淮成親。”
京都入夏早,不過才巳時,天已經有點熱了。夏日的天空總是很藍,太陽照著翠綠的樹冠,地上投映著樹的影子,夏蟬在樹上鳴叫。趙清潯穿過一片蟬鳴,兜兜轉轉又繞到了那天的亭子。
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有些煩悶,其實回京都那天也有想過自己那晚為什么問也不問就離開,但是轉念又想宋淮和她沒有一點關系。他是太傅的外孫,因為趙清川的緣故,所以她頂多算是宋淮的同窗在,僅此而已。
那她便沒有任何立場去問宋淮,為什么他懷里會有個香囊。想起那幾串貝殼,那是她去親自去撿的,沖洗干凈又晾曬,在晚上用納鞋底的工具悄悄串的。因為貝殼又硬又滑,邊緣鋒利,所以她的手經常被劃到。
趙清潯伸出手,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白皙細嫩,指甲被修剪的圓潤,手指絲毫看不出有傷痕。兩年過去了,當時的傷早就好了,就像那年翻涌而起的情緒隨著時光和舊傷一起消散了。除了她,沒有人知道,被貝殼劃破手的時候是真的疼。
趙清潯摩挲著手指,企圖把那些殘留的痛意都趕走。半晌,她又覺得這樣有些幼稚。她低頭看著前面游過的錦鯉,對紅蔻說:“去找些魚食來。”
紅蔻聞言,便去問負責打理魚池的宮人要魚料。第一次見公主對這些魚感興趣,要是公主想吃魚,她肯定第一時間準備抄網撈挑大魚回去。
不過很可惜,趙清潯拿到魚料之后只是喂魚,并沒有說要吃魚,紅蔻心里郁悶,為什么公主對吃魚不感興趣?
“小丫頭,一天天的想什么呢。”趙清潯笑道。
紅蔻這才發現自己把心里想的話說出來了,不過……她觀察了一下趙清潯的臉色,發現趙清潯只是開玩笑,她就嘟囔了一聲:“公主,奴婢在想您突然要喂魚,還以為您要吃魚呢。”
趙清潯聞言,拿著魚料的手一頓,失笑道:“你啊,真是本宮的開心果,罷了罷了,午膳讓廚子做條魚吧。”
雖然趙清潯出門只喜歡帶紅蔻,但是皇上總是會讓一些宮人遠遠的跟在身后,以防不時之需,就好比現在。紅蔻喊來不遠處候著的一個小太監,和他說了一番,讓他回去和廚子說中午要弄條紅燒魚。
趙清潯用過午膳后,也不想出門走動了。一來午時過后外面太熱,她是貪涼的性子,二來她不想動彈,昨天出門也只是心血來潮。于是她叫紅蔻拿來一本書,坐在軟塌上看起來了。
看了一會兒,便不自覺睡過去了。紅蔻去拿完冰塊回來看到的就是軟塌上的人一手拿著書一手撐著頭,眼睛閉了起來。
紅蔻已經習慣了自家公主一看書就犯困,別提現在天氣這么熱,更是讓人提不起精神。她也沒有抽開趙清潯手里的書,害怕把她弄醒了,只是放下手里那盆冰塊,躡手躡腳的出去,然后把門關上了。
趙清潯醒的時候發現自己依然躺在軟塌上,手里的書已經掉在地上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右手已經被壓麻了。她皺著眉動了動手指,打算等那股麻勁兒消了再起來。
之后的幾天,趙清潯都沒有怎么出門,除了每天必要的請安,她都不曾踏出昭陽宮。期間她去找過皇上,委婉的說自己不想成親,就算成親,對方也不能是宋淮。但是皇上說的一番話把趙清潯堵回去了。
趙清潯并沒有氣餒,她打算等宋淮到京都再想法子。只要宋淮不愿意,那父皇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了,宋淮為了他那個心上人,怎么樣都要拒絕吧。要是不拒絕就更好辦了,她把事情說出來,父皇也不會把她嫁給他。
怎么樣看事情都有余地,只要等宋淮到京都。所以她也不著急,這幾天睡好吃好,氣色比前幾天好太多了。
就這樣過了五天,趙清潯在用晚膳的時候那天傳話的小太監又來了。趙清潯看見他便放下了筷子,以防那天被嗆到的事又重演一次。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太監怎么老是喜歡在別人吃飯的時候來?
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問他:“太子哥哥又讓你來說什么?”
小太監行禮,起身對趙清潯說:“殿下讓奴才和公主說,嘉親郡王已經到了京都,明日辰時便會入宮面圣。”
趙清潯驚訝:“這就到了?”她這幾天過的舒坦,差點忘了還有正事沒做,“那他現在人在哪?”
小太監回:“王爺已經在王府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