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雪初霽,粉妝玉砌。
明月指尖捏著一塊明艷絹紗,逗弄著乖巧可愛的小團子。
身側,是欲言又止的池奕,正悠悠踱步,想說話又不太敢打擾明月,整個人看著委屈極了。
明月眼中閃過一抹無奈,道:
“池奕,你晨起來此,就為了當啞巴?”
“啊!不是,奕兒……”池奕給自己壯膽,猛然撲在小團子床邊,滿眼心疼,道:
“奕兒就是心疼小團子的遭遇。”
“六親緣薄,紅塵多劫,少年天驕,善惡交織,孽障橫生,殺戮常伴。”明月平靜的說出昨日的卜卦。
“十九姐姐,小團子真的好可憐。”
他昨晚可是有認真探聽情報的,而且,十九姐姐的卜算,嗚嗚……小團子啊……
“是嗎?詳細說來。”
卜卦乃命數,但一些細枝末節,她也沒興趣一一推演,正好身邊有個現成的消息來源。
“小團子是青龍帝國鎮國公府的小姐。”池奕嘴角一歪,喪喪的講故事:
“鎮國公府南宮氏一族,世代效忠青龍皇族龍青氏,這一代鎮國公與青龍帝年少相伴,棠棣情深。
及冠之年,兩人更是互相迎娶了對方的胞妹為妻,以締兩姓之好,維系兩族君臣相宜之佳話。
然光陰輾轉,歲月流年,兩人已至花甲之年,去歲,鎮國公晉入玄階九星,膝下長孫迎娶新婦入門,喜笑顏開。
而青龍帝卻是年少遇刺重傷,深入群山躲避,皇室尋回之時,已然延誤最佳治愈時機,損及根基,止步玄階六星。
彼時,若非鎮國公府傾力扶持,青龍帝根本無法脫穎而出,登基稱帝。”
池奕深深的望著小團子,目光哀戚,長嘆道:
“只可惜,同患難而不可共富貴,鎮國公低估了青龍帝的嫉妒猜疑之心。”
“龍青文昊,那就是一個偽君子!”
門外,滿目通紅的中年武者,直直沖入房間,目光落在無齒歡笑的小團子身上:
“小小姐……”
“滾出去!”池奕呵斥,抬手,想要將人轟出去。
沒有十九姐姐的允許,擅自闖入,他這位結識一夜的好友,恐怕命不久矣……
然而來人絲毫沒有體會到池奕的擔憂,反而撲通一聲,猛然跪在明月身前,磕頭,感激涕零道:
“鎮國公府南義代小小姐叩謝恩人救命之恩,請教恩人貴姓尊諱?
待南義回到都城,定上報主家,結草銜環,以報恩人大恩大德。”
明月靜默不語,數息,捧著茶托盤而來的瑄雪連忙上前,跪地請罪:
“瑄雪看管不利,請主人降罪。”
看管南義是瑄雪的職責,無論她有何緣由,南義闖至明月眼前,皆是瑄雪失職。
明月微微抬首,目光幽幽:
“瑄雪,下不為例。”
靈傀終生服從主人的命令,不得違逆,不得背叛。
這是靈傀存在的意義,也是天階靈傀靈性孕育存世的法則。
此次,瑄雪也并非違逆明月的命令,而是將打理明月的衣食瑣事放在第一位,無意間忽略了理應落在南義身上的視線。
難以完美周全主人的命令,是天階靈傀靈性孕育初期的弱點,并不會妨礙大局。
畢竟,在瑄雪眼中,南義絕不可能傷及明月一根頭發,方才會無意間忽略南義的存在感。
“是,瑄雪拜謝主人寬宥,請主人用茶。”
瑄雪起身,提壺斟茶,捧至明月眼前,明月抬手接過,輕抿一口,目光終于落在南義身上:
“青龍帝國已無鎮國公府。”
小團子命中父母緣淺,長親俱亡,世間自然再無鎮國公府南宮氏一族。
話落,脊背挺直的南義陡然癱軟在地,頭顱低垂,光滑透亮的地板間染上滴滴淚珠……
明月微微側身,窗外暖陽微熏,連綿冰川映射著七彩光暈,美輪美奐。
“瑄雪,城中傳送靈陣,今日可能開啟?”
龍影城乃青龍帝國邊城,山高路遠,皇室憂心鎮守武將擁兵自重,故千年前,定國長公主龍青芷容橫空出世,一手驚才艷艷的靈陣天賦,飛升之際,締造了青龍帝國四大玄階極品傳送靈陣,溝通四城,挾制武將。
極品,即超越九星但未及下一階的境界,又稱巔峰、偽玄(地/天/圣)階。
這也是宋氏坐擁玄階九星武者、邊城民心之后,依舊愿意送女入宮,俯首稱臣的原因之一。
最初,四大傳送靈陣只允許皇族使用,后逐步擴展,貴族、官員、修者……
至五百年前,青龍帝國那一代帝王癡迷修行,橫征暴斂,聚帝國九成財富,意圖強行突破玄階九星,飛升上界。
然民怨沸騰,天不佑之,那一代帝王突破失敗,留給新帝滿目瘡痍的帝國。
為江山、亦為錢財計,新帝下令:
開通四大傳送靈陣,任何人,只需繳納十枚中品元石,便可搭乘傳送靈陣進入國都。
短短六十年,青龍帝國財富回流,危局驟解。
彼時,新帝意圖廢除任意使用四大傳送靈陣的旨意,但遭到各方勢力聯合阻攔,最終未能成功,后世帝王,也曾意圖廢除旨意,但阻力巨大,皆無疾而終。
最終,皇室只能增添規則,加強國都監控--
傳送靈陣需百人齊聚,方能開啟,且經傳送靈陣進入國都之人,必須詳細驗明身份,詢問目的,登記在冊,若無引路之人,不得踏足國都內城。
這些信息,是明月行路途中,莫失派人遞上的青龍帝國簡史記載。
“主人,傳送靈陣已有百人齊聚,定于今日午時正開啟。”
“好。”
明月微微俯身,將小團子攬入懷中,乖巧可愛的幼兒,總是惹人憐愛的。
片刻,明月將小團子放入瑄雪懷中,邁步向外,同時吩咐道:
“瑄雪,贈她一份修行資源,準備出發。”
自靈武大陸帶來的資源,等階過高,不適合小團子使用,但瑄雪自千山秘境中帶回的黃階天材地寶,經過靈境的洗禮,已然成為黃階靈物,可以贈予小團子。
“是,主人。”
瑄雪抱著小團子,恭敬領命。
池奕留念的望了一眼小團子,摘下發間一枚青玉靈簪,放在小團子的襁褓之上,快速跟上明月的腳步。
小團子的命運,與青龍帝國息息相關,他養不了也帶不走。
“哇哇……哇哇……”
小團子嘹亮的哭聲,明月腳步微頓,隨即加快腳步離去。
世間紅塵,緣聚緣散自有時,此時此刻,她與小團子,僅有這一夕相伴之緣。
不可強求,不可強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