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哇……”
“夫人……夫人……不好了,夫人大出血了……”
“孽女!生而克母,不祥之兆,賜名盼夭,送人田莊,終身不得歸!”
“哇哇……”
“可憐的小小姐啊!莫哭,莫哭,奴婢熬了米湯……”
“賤丫頭,沒爹沒娘的野孩子,打死她打死她……”
“嬤嬤,好疼,月兒好疼……”
“嬤嬤,月兒好餓……”
風雪交加的夜晚,殘敗的草棚內,瘦弱的小女孩,無力的拉拽著冰涼的老婦人,滿臉淚痕……
年幼的孩童,尚不明白死亡的含義,只是固執的呼喚著唯一的溫暖。
待哭累了,女童躺在老婦人身邊沉沉睡去,臉頰泛起異樣的紅暈。
晨光微醺,女童饑餓難耐,頭腦昏沉,跌跌撞撞的走出草棚。
白雪皚皚,寂寥無聲,女童腳底一滑,重重跌落冰面,咔嚓!
薄冰破裂,女童奮力掙扎,想要爬起身,但卻加快薄冰破碎,直直落入河中,徹底失去意識……
……
十一年后,荒蕪的田莊,迎來一輛低調奢華的馬車。
養尊處優的田嬤嬤,帶著兩名小丫鬟,捂著鼻子,推開脆弱的草棚,里面,是宛若驚弓之鳥的單薄少女。
瘦弱,蒼白,憔悴,怯生生的望著突如其來的人:
“你們……是誰?”
“大小姐?”田嬤嬤眼中盡是輕蔑,居高臨下道:
“夫人命奴婢接您回府,快起身,隨奴婢走吧!”
田嬤嬤雖言語謙稱,但卻無半點尊重之意,不等少女回應,便示意小丫鬟直接將人帶走。
春荷夏云上前,白眼翻涌,滿臉不耐:
“大小姐,快走吧,夫人正等著您呢……”
少女被強行扶上馬車,車輪滾滾而去,從始至終,都無人在乎過少女的意思。
日夜兼程,馬車駛入繁華京都,穿過街道,最終駛向一座奢華宅院,自角門而入,停在一間清幽小院內。
“大小姐,請先沐浴更衣,立刻去向夫人請安。”
田嬤嬤擺手離去,春荷夏云扶著少女進入小院,一通梳洗打扮,白衣翩翩,纖細窈窕。
但那消瘦泛黃的臉龐,暗淡無光的青絲,讓人時刻銘記著少女的來歷。
“大小姐,走吧!去向夫人請安!”
此時,凝雪院
秦府主母周氏,擺弄著猩紅的指甲,嗤笑:
“是個怯弱聽話的便好,省了本夫人教導的時間,哼!莫不是蔣世子意外中毒……
豈會便宜那個死丫頭?能以世子妃的名義去死,真是我那好姐姐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是!是!夫人,鄉下養的的不祥之女,能嫁入國公府,是她的福分。”
田嬤嬤一邊給周氏揉肩,一邊恭維道。
“哼!”
“夫人,大小姐到了。”小丫鬟傳話。
“快請大小姐進來。”周氏捏著手帕,勉強露出慈愛的眼神。
門簾掀開,纖弱少女緩步入內,直直站在中央,垂首不語。
周氏見狀,眉眼微寒,田嬤嬤連忙提醒道:
“大小姐,見了夫人要跪下,行禮問安。”
“啊……哦……”
少女身姿微動,就要跪下,不料身子一晃,就要向后倒去……
小丫鬟機靈,連忙扶住少女:
“大小姐……”
“唔……”
少女嚶嚀一聲,手掌垂落,徹底昏迷過去。
……
入夜,荷風院
秦雅閨房內,少女猛然睜開雙眼,殺機凜冽,瞬間,又恢復天真怯弱之色。
窗外,月色皎潔,少女起身邁步,輕叩窗欞。
片刻,黑影悄然現身,半跪在地,恭敬稟報:
“主上,一切順利。”
“好,英娘,囑咐她們,切不可輕舉妄動。”
“是,主上!”
黑影退下,少女倚窗觀月,目光冰冷至極。
五歲那年的寒冬,嬤嬤去世,她自己也在高燒饑餓之下落入冰河,幾近垂死。
她是幸運的亦是不幸的。
冰河之冷,未將她徹底殺死,反而經由冰河流轉,將她帶入毒谷,落入萬毒老人手中。
萬毒老人救她性命,教她武功,也予她萬般折磨。
六年試藥,練就她百毒不侵之體,也徹底毀了他身子。
虛弱,畏寒,短壽,無嗣。
五年前,她毒功大成,趁萬毒老人配藥之時偷襲,將他徹底抹滅。
毒谷一切勢力皆落入她手中。
五年光陰,她救下無數受盡磋磨的女子,教其文武藝,四散大越,潛伏滲透,欲行改天換地之舉。
少女緊握手掌,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這個不公平的世道。
夫死,妻殉葬。
何其飄忽的五個字,卻是多少女子的血淚。
她的外祖母,巾幗英雄,明明外祖父病逝前,白紙黑字,留下遺書,無需外祖母殉葬。
可是……所有人……
舅舅舅母,姨母姨父,族人親眷……
都逼迫外祖母殉葬,就為了一個名聲……為了一個名聲!
他們絲毫不顧及母親即將臨盆,連外祖母請求等母親生產之后都不允許……
一日之間,母親父母俱亡,悲痛之下,又聞生父移情別戀,不慎跌倒早產,掙扎一天一夜,難產而亡!
她背上克母之名,被佯裝悲痛的父親送入田莊,可笑,未及三月,生父再娶,膝下有著僅比她小一歲的妹妹……
十六年不聞不問,接她回來便是為了讓她替秦詩雅去死!
呵呵!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既然要殉葬,那便多去些人。
秦氏闔府相陪,想來蔣承恩是歡喜的。
只是,母親,月兒想您了。
我不是秦盼夭,我是您的女兒傅明月,是您的皎皎明月兒。
只是,若您垂望世間,看見滿手鮮血的月兒,是否還會認月兒呢?
“大小姐,您剛醒,不可吹風。”
春荷匆匆入內,一把關上窗戶,將明月拽回床上,冷冷道:
“大小姐,您明知自己體弱,還敢吹風,是想連累奴婢被罰嗎?
您快睡覺,明日卯時初,去向夫人請安,可千萬不要再昏迷了。”
明月垂眸不語,她需要暫留秦府,目前并不想引人警惕。
然而,意外總是來得突然。
次日,凝雪院
明月剛剛邁入院內,尚未出言,院外便一陣喧嘩,蔣國公夫人安平郡主帶著三名嬤嬤快速入內,冷笑道:
“秦夫人,我兒病逝,本郡主來請世子妃出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