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低吼,尖利而悲戚,但依舊無法阻止時光的流逝。
冬去春來,歲除佳節(jié)的喜樂尚未散去,苦熬整個寒冬的鐘惠琳終是香消玉殞。
周氏悲痛欲絕,鐘府肅穆沉寂。
倚蘭閣內(nèi),明月一襲素衣,長發(fā)半挽,端坐書案,抄寫經(jīng)書。
依照大寧禮儀,鐘惠琳病逝,她身為姊妹,當服大功九個月,粗茶淡飯,誦經(jīng)禮佛,安居樓閣,無事不得外出。
嗯……想來也沒人敢出去戳周氏的心。
明月抄完一卷經(jīng)文,擱下筆墨,春柳奉上溫熱棉巾,明月略微擦拭手掌,吩咐道:
“待墨跡風干,連同我先前抄的三卷,一同送入正院,表達我對大姐姐病逝的哀痛之意。”
閨閣女子,歷來不參與喪儀之事,周氏是位睿智的主母,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讓她們出府吊唁的不智之事。
但該表示的禮儀孝悌,還是需要表示的,否則一旦周氏秋后算賬……呵呵!
“是,奴婢遵命。”
……
春風送暖,早長鶯飛
鐘府內(nèi)宅縈繞著裊裊花香,彼時,鐘惠琳已落葬月余,緩過心神的周氏,終于通知眾人恢復請安。
倚蘭閣內(nèi),明月一襲淺青春裳,鬢簪白玉,淡掃娥眉,手執(zhí)一柄月白團扇,繡著半面素色百合,顯得格外清雅溫順。
明月望著鏡中的自己,微微頷首,領著春柳邁步離開。
正院風采依舊,院中少女嬌俏妍麗,花開正好。
明月與三人相互見禮,行走間,冷色衣擺相互交疊又分離,四人落座,相顧無言。
片刻,周氏邁步而出,鐘惠瑤緊隨其后。
又是一番禮儀周全,明月等人依次落座,周氏執(zhí)著團扇,目光直白的打量著,久久不語。
良久,周氏悠悠開口:
“你們將要及笄,來日可不能丟了鐘氏的顏面,自明日起,你們每人一日,輪流來正院侍奉,學習管家理事。”
“是,女兒遵命,拜謝母親教導。”
“嗯,都退下吧!”
……
倚蘭閣
明月靠在軟榻上,慢悠悠的翻閱著書本,春柳一邊做著繡活,又時不時的抬頭望向明月,滿臉激動。
啪!明月合上書冊,無奈開口:
“春柳,平心靜氣,并非我一人前去正院學習。”
“小姐,奴婢是想著,夫人愿意教您管家理事,定是要將您嫁為正妻的,您有一個好前程,奴婢為小姐開心。”
“大姐姐病逝,膝下尚有兩名子嗣,可大姐夫正值盛年,總會續(xù)弦的,母親擔憂孩提稚子,又不愿斷了承安侯府這門姻親,最好的辦法,便是鐘氏再嫁一女為繼室,照顧稚子,重續(xù)姻親。
母親讓我們前去正院學習,便是想選人,待大姐夫妻孝期滿,便可直接嫁進去。”
“這……小姐,繼夫人這可不好當啊!”
“是啊,可這不由不得我啊!”明月眸光微斂:
“春柳安心,母親不一定選上我,就算選上了,嫁過去好歹是世子夫人,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周氏選她,一則承安侯府已有嫡子,她不必擔心礙了對方的子嗣傳承。
二則承安侯府的復雜性,正適合她入世修行。
不過,這些話,她是不可能和春柳說的,只能寬慰一二。
“小姐,奴婢會一直跟著您,伺候您的。”春柳堅定保證。
“好,我會一直帶著春柳的。”
翌日請安,三小姐鐘惠敏率先留在正院,學習管家之道,但明月猜測,老夫人應該教過她的。
鐘惠敏養(yǎng)于老夫人名下,深得老夫人喜愛,老夫人恐怕不愿將她嫁入承安侯府。
而四小姐鐘惠婉,心高氣傲,周氏擔憂稚子,也不會選她。
五小姐便是明月,母族無依,溫順內(nèi)斂,又有喬姨娘在府中,多好拿捏的人選。
至于六小姐鐘惠琪,其母乃罪奴之身,承安侯府恐怕不會同意。
七小姐鐘惠瑤年幼,又是嫡女,莫說周氏,便是鐘文啟也不會同意她去做繼室的。
輪流十余次,明月一邊翻看賬本一邊思慮著,如此說來來,周氏好像只能選她?不急,先看看吧!
“天色將暗,五姑娘先回去吧!”
“是,母親,女兒告退。”
明月起身福禮,緩步走出正院,耳邊傳來孔嬤嬤的低語:
“夫人,您確定選五小姐嗎?”
“她最合適,好好教教,去侯府保護好琳兒的孩子。”
“只怕五小姐不愿意?”
“她會愿意的!”
……
周氏行動果決,在明月姊妹除服后,鐘惠敏與老夫人娘家侄兒,一名前途無量的舉人定親,冬雪初臨之時,大婚出閣。
鐘惠婉略晚,來年初春,一頂粉轎,抬入了鐘文啟投效的四皇子府中,去攀那鴻鵠之志。
而明月,則在鐘惠婉出閣次日請安時,收到了周氏的通知:
“五姑娘,一個月后,便是你出閣之日,嫁衣紅妝,母親自會為你打點好,你安心待嫁便是。”
“是,母親,女兒領命。”明月恭敬順從。
“五姑娘便不好奇嫁入何府嗎?”周氏面色冷沉,追問。
五姑娘的順從,讓她有種萬般謀算打在棉花上的錯覺,這樣的人,真的好控制嗎?但五姑娘的卻是最合適的人選。
“婚姻之事,當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豈可置疑?”
當然,若非這只是一段入世修行,她非得毀了婚事不可。
“承安侯府。”
“啊?!”
明月猛然抬首,眼中盡是詫異,鐘惠蘭的身份,是該驚訝的:
“請母親放心,女兒定會照顧好兩位侄兒。”
鐘惠蘭的人設是恭敬順從,可不是天真嬌怯,自然懂得周氏的意思,順勢承諾著。
“女為母則剛,分心則亂,我要你的全心全意。”
周氏揮手,孔嬤嬤奉上一碗漆黑湯藥,明月眉心微拎,周氏不愧是世家女出身,夠狠,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她不能如此輕易的妥協(xié),便捏著團扇,垂首不語。
“你不愿意?”周氏冷聲。
“大姐姐因子嗣而死,女兒本就心生畏懼,自是沒有不愿的,只是女兒年華尚輕,若始終膝下無子,難免途生口舌,于名聲有礙,如此,女兒懇請母親答應女兒兩件事。”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