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墻內的時間是停滯不動的,只是,每隔半年的一次次探獄時,小美卻在陸雨澤的眼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老去。
每見一次小美,他就發現小美又老了一份。
他心痛地發現,皺紋開始慢慢爬上她的眼角,那頭優美的波瀾也開始悄悄地冒出了銀絲。
原來那個活潑開朗的小美,現在也不愛笑了,她說,笑多了會起皺紋,她不想自己老得那么快。
陸雨澤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小美在自己的眼中迅速老去。
特別是在他入獄第五年開始,小美仿佛瞬間老了許多。
陸雨澤實在心痛到忍不住了,他伸出顫抖的手撫摸著她臉上的皺紋,哽咽道:
“小美,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小美輕輕地搖了頭,輕輕道:
“我不辛苦,我在局里做領導呢,能辛苦到哪去?倒是你,這些年,還真老了好多,你看,額頭的皺紋都好深好深了,頭發也變得花白了。”
說著,她伸出那雙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著陸雨澤的臉,臉上浮現出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復雜之意,她的眼里充滿了愛憐。
陸雨澤的眼淚,大的就像牛眼淚那樣,一顆又一顆的巨大熱淚,滾燙滾燙地掉落在小美的手背上,眼淚順著小美的手臂往她的腋窩里流,一直流到她的胸脯上,浸濕她的胸罩,浸濕她的心。
陸雨澤知道,小美的苦,不是辛苦,而是心苦,是隱藏在她心里那份無法向世人訴說的痛苦,那是他一時的貪念賜予小美一世的痛苦。
小美的苦,就是陸雨澤的罪惡。
他一個人犯的錯,卻要心愛的女人,還有全家人陪著他一起受罪。
陸雨澤恨透了自己,有時忍不住真想一頭撞墻死掉算了,但有期的刑罰又讓他多了一絲期待。
他曾答應過小美的,等刑滿出獄后,第一件事就陪小美復婚領證的。
一面高墻之隔,墻內墻處,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曾經,援疆一年的時間,改變了陸雨澤的命運,讓他青云直上,名利雙收,活成了別人眼中羨慕的榜樣。
如今,高墻內的十年,再一次改變了陸雨澤的命運,讓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從此活在世人的指指點點中。
時間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師,她讓陸雨澤從大山走進了大都市,也讓陸雨澤從一位普通醫生變成了一名大貪官。
然后,又讓陸雨澤在牢獄里,度日如年,嘗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感受了世間的人情冷暖,他感覺自己仿佛度過了漫長到無數個世紀之久。
在牢獄里,最疼愛他的爺爺奶奶相繼離世了,年邁的父親也曾兩度入院搶救,而他,卻只能在接到信息后,扶著冰冷的鐵窗嚎啕大哭。
如今,時間這位魔法師終于大發慈悲,讓他結束了牢獄之苦,要給他恢復自由之身。
但時間魔法師也沒有輕饒過他,當陸雨澤刑滿,終于能夠走出高墻那扇大鐵門的時候,他已經是個五十出頭的人了,乍眼看起來,比普通六十多歲的老人家都還要更蒼老滄桑幾分。
陸雨澤感到隱隱的恐慌和不安,他心里竟然還生起一種想要再次轉身回到高墻內的念頭。
習慣了高墻內日復一日單調生活的他,高墻外面那個五彩繽紛的世界開始讓他感到陌生了,他對原來那個花花世界感到有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