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屏幕里王莉那張怨毒的臉，像烙印燙在林薇視網膜上。她渾身冰冷，僵硬地站在原地，腳邊是那個沾著污泥和可疑暗紅的小美人魚發卡。新聞主播“上線及男性同伙在逃”的警告像毒蛇鉆進耳朵。

客廳一片死寂。只有朵朵在房間小聲哼著不成調的兒歌——這是她情緒稍緩時唯一的表現。

林薇猛地彎腰，指尖顫抖著撿起那枚冰冷的發卡。塑料邊緣硌著掌心。這不是失而復得，是幽靈的標記。誰放的？什么時候？目的是什么？無數個冰冷的問題在她腦中尖嘯。她沖進廚房，擰開水龍頭，發瘋似的搓洗發卡。冰冷的水沖刷著污泥，那點暗紅暈開，變淡，似乎只是泥里的鐵銹。可林薇心里的寒意卻更重了。她把它死死攥在濕漉漉的手心，仿佛握著燒紅的烙鐵。

腳步聲從客廳傳來。陳明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手里端著一碗剛熱好的小米粥，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和疲憊。“薇薇，吃點東西吧？剛熱的…”他的聲音在看到林薇慘白如紙的臉色和手中濕透的發卡時戛然而止。“這…這是朵朵的…”他眼里的驚訝瞬間被痛楚取代。

林薇猛地抬頭，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直直刺向他。“你滿意了？”她的聲音嘶啞，每個字都淬著恨意，“你招惹來的臟東西！他們沒走！他們盯著我們！這個，”她舉起濕淋淋的發卡，幾乎戳到他眼前，“就是他們送回來的‘紀念品’！你告訴我，陳明，這怎么解釋？

陳明被她的指控釘在原地，臉色灰敗。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小米粥的碗在他手中微微顫抖。朵朵的哭聲和電視里的通緝令在他腦中轟鳴。他無法辯解，巨大的恐懼和后怕淹沒了他。

“滾出去。”林薇的聲音冰冷徹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看也不看他，轉身走回朵朵房間，反手“咔噠”一聲鎖上了門。隔絕了門外那個讓她恨入骨髓的男人，也隔絕了她內心翻涌的驚濤駭浪。她把那枚濕冷的發卡，塞進了自己睡衣口袋里最深的角落。

日子在冰冷的戒備中流逝。林薇像護崽的母獅，將朵朵牢牢圈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朵朵依舊沉默，依舊在畫紙上反復涂抹藍色的美人魚，依舊在深夜尖叫驚醒。林薇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神經繃緊到極限。

陳明成了徹底的隱形人。他睡沙發，天不亮就出門，深夜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家里的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他托人找的兒童心理醫生來過兩次，都被林薇冷著臉拒之門外。“不需要。”她只有三個字。

這天下午，林薇在陽臺上晾衣服，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樓下。朵朵坐在客廳地板上安靜地畫畫。突然，門鈴響了。

尖銳的鈴聲像一根針，狠狠扎在林薇緊繃的神經上！她幾乎是彈射般沖回客廳，一把將懵懂的朵朵死死抱在懷里，心臟狂跳，眼神驚恐地盯著防盜門。

“誰？”她的聲音帶著顫音。

“快遞！”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男人不耐煩的聲音。

林薇沒有動，抱著朵朵，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直到那腳步聲罵罵咧咧地離開，她才虛脫般地靠在墻上，冷汗浸濕了后背。懷里的朵朵被勒得難受，不安地扭動。

“媽媽…疼…”朵朵小聲說。

林薇慌忙松開手臂，看著女兒懵懂又帶著一絲恐懼的眼睛，巨大的自責和無力感瞬間將她淹沒。她蹲下身，緊緊摟住朵朵，眼淚無聲地滑落。這樣驚弓之鳥的日子，對朵朵的傷害，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林薇的心又是一緊，猶豫了幾秒，才顫抖著接通，沒說話。

“喂？是林薇女士嗎？”一個沉穩的男聲傳來，是李警官。“別緊張，是我。”

林薇緊繃的神經稍微松了松，但聲音依舊干澀：“李警官…有事？”

“兩個情況跟你同步一下。”李警官的聲音透著公事公辦的嚴肅，“第一，我們根據朵朵提供的咬傷特征，排查了全市醫院診所。目前鎖定了一個可疑目標。五天前，有個瘦高個男人在城西一個偏僻的小診所處理過右手虎口很深的撕裂傷，傷口形狀符合咬痕，時間也對得上。他用了假名字登記，付的現金。診所的監控很模糊，只拍到一個戴鴨舌帽的側影，特征和你描述的嫌疑人高度相似。”

林薇的心猛地揪緊，呼吸都屏住了。是他！那個差點奪走她女兒的惡魔！他還在這座城市！“抓…抓到他了嗎？”

“暫時沒有。”李警官語氣凝重，“我們正在全力追查他的行蹤。這個人很狡猾，反偵查意識強。第二件事，王莉落網后，審訊有進展。”

林薇握緊了手機，指節發白。

“她承認了在度假村對你和孩子下手，是臨時起意。她交代，選擇目標的標準，就是落單、神情緊張不安、帶著孩子的母親，容易趁亂得手。她負責制造混亂和誘拐，那個外號叫‘瘦猴’的男人負責強行帶走和運輸。他們背后確實有個組織，但王莉只是底層，接觸不到上線核心，只知道代號‘老K’，所有孩子最終都會被轉手賣到非常偏遠的地方，幾乎不可能找回。”李警官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她提到朵朵，說…這孩子命大得邪門，咬得狠，跳車時機也準，是她見過的唯一一個在他們手里逃脫的。”

朵朵命大？林薇低頭看著懷里懵懂的女兒，一股寒意夾雜著后怕直沖頭頂。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她的朵朵就會消失在某個無法想象的深淵里！

“林女士，”李警官頓了頓，“王莉提出…想見你一面。”

“什么？！”林薇失聲叫出來，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她見我干什么？！”

“她沒說具體原因，只強調必須當面和你談，否則什么都不會再說。我們判斷，這可能是她的一種心理戰術，也可能是想傳遞什么信息，或者…單純想看看受害者家屬的痛苦。”李警官的聲音很冷靜，“見不見，決定權在你。我們警方會全程在場監控。這個要求很過分，你完全有權利拒絕。”

見那個差點毀掉她一切的女人？林薇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恨意如同毒火燎原。但…“老K”？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毒蛇？“瘦猴”還在逃竄…王莉想說什么？會不會和那個詭異回歸的發卡有關？一絲冰冷的、夾雜著恐懼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她的心。

“我…”她喉嚨發緊，聲音干澀，“我需要…考慮一下。”

掛了電話，林薇抱著朵朵，久久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卻驅不散她心底的陰霾和刺骨的寒意。危險從未遠離，甚至可能更近了。那個發卡，像一顆定時炸彈，揣在她口袋里。

深夜，客廳沙發傳來壓抑的咳嗽聲。陳明又失眠了。林薇睜著眼躺在床上，朵朵蜷縮在她懷里，呼吸終于平穩。李警官的電話和王莉那張怨毒的臉在她腦中反復交替。

突然，手機屏幕在黑暗中微弱地亮了一下，一條新信息來自那個李警官的號碼：

【林女士，關于王莉要求見面一事，還有一個情況補充。據我們外圍調查人員反饋，王莉在臨江市被捕前，曾短暫停留過本市東郊一處廢棄汽修廠。該地點與你家所在區域有部分監控盲區重疊。另，請務必注意安全，有任何異常情況，立即撥打110。】

東郊廢棄汽修廠…監控盲區…林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那個機油味濃重的面包車…王莉被捕前就在附近活動過…那個發卡…真的是“瘦猴”在警察到來前的混亂中，塞回朵朵背包的嗎？他是不是一直就在附近窺伺著？！

這個念頭讓她毛骨悚然。她下意識地摸向睡衣口袋，那枚塑料發卡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

客廳里，陳明壓抑的咳嗽聲停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似乎坐了起來。接著，是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停在了她們臥室門外。林薇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枕邊的手機。

門外一片死寂。幾秒鐘后，腳步聲又輕輕挪開，似乎是去了廚房的方向。接著，是極其輕微的水流聲。

林薇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后背已被冷汗浸濕。她看著懷中熟睡的女兒，又摸了摸口袋里冰冷的發卡。王莉那張臉再次浮現，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詭異的平靜。

去見那個惡魔？這個念頭再次冒出來，帶著一種自毀般的瘋狂和一絲孤注一擲的探求。也許…那里有答案？關于“老K”，關于“瘦猴”，關于這個如影隨形的威脅？也許…能徹底結束這場噩夢？

黑暗中，林薇的眼神在恐懼、恨意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中劇烈掙扎。她拿出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她蒼白而緊繃的臉。手指懸停在那個存著李警官號碼的界面上，微微顫抖。最終，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屏幕上敲下幾個字：

【李警官，我答應見她。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