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雙出行。初四的天雪洋洋灑灑,一行家人穿了出客新裝,嶄新的味道,褲子前褶子筆挺,看上去就是腰板挺直的男兒眼光更堅定背脊更有力量,唯獨鞋子都要穿雨拖套鞋了,里面有薄薄的淺絨,加上腳上的厚毛巾襪,還算暖和,再心想著一路的步行,肯定會是更加的驅寒。
阿爺阿奶們都抖擻著神氣,走了,走了,去老妹家嘍。
一群小幺么跟隨,稀里嘩啦的,要六公里的路。騎自行車的怕摔,坐獨輪車的也費勁,選擇最樂趣的步行,更安全更可靠,摔在雪麥田地里也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呢。
阿媽阿爸拎著糕餅,去探長輩肯定要帶上尊貴象征的雞子糕,方方塊塊,擺捆成包也很有講究,用的是一種稻草軋黃的薄紙,一張正正方方二十寬長的牛皮紙,把糕點從寬至向上,八塊兩疊,陸塊兩疊,四塊再疊,再向上就是二一擺,砌堆而上。梔子驚嘆祖輩先人,為何如此聰慧能巧,把一份尊輩心意都處得巧到好處,疊的是糕,壘的是意。雞子糕金黃里透著酥軟,發的恰到好處,不過不偏,咬一口都覺得絲滑,入口含嘴五秒會化,老少皆宜。
再另外阿爸阿媽帶的是油糖棗,梔子一直奇怪這個棗糖是用什么食材制作的,空心酥甜,又脆又松,咬一口,咔嚓一段,再嚼似棗似酥。另外一種是寸心糖,里面摻著芝麻糖粉,外面似乎裹著薄薄的脆皮,非常適合養顏黑發。
梔子抬眼,傘上雪花浮了一層。梔子阿媽阿爸這次出行呢,也沒有挑籮筐擔。阿爺和阿奶們邊走邊拉家常:三房里多虧了蘭媳婦,她還真不簡單,龍鳳胎的一對兒女,看梔子也長的亭亭玉立模樣了,小三子他還是一樣拗的,性子隨了顧奶媽媽家的。說到梔子胞弟小三子,當初蘭媳婦產了一對兒女,梔子貓一樣大小,阿爸阿媽擔心養不大,把胞弟放了出去顧奶,每月奶媽的錢都是阿爺出的,從遠遠的川地郵寄回鄉,阿爸阿媽也重來沒有失望過,阿爺養了小三子整整到摘斷奶。梔子阿媽奶水不足,懷孕時間家里開銷財力不太濟,營養菜就是豬頭肉燒梅干菜,一個大豬頭燒了下去總沒有白切豬肉蛋白來的多的。人民公社那時候,梔子阿媽在大隊里也要一樣下地賺工分,地間總有人問:蘭,肚子沉不?似乎又大了一點。兩個娃在肚里,怎么會不承重呢。插秧摘棉花地里鋤地打稻谷,樣樣都上手。
不知不覺,沙地走過到了黃土泥地。小姑婆家黃塘村口到了。梔子一群,呼啦著奔過青石板小矮橋,繞上村路,一滑一遛的跑進村屋弄堂無影蹤了。阿爺們落后一些,也在遠遠的村口塘邊看到了姑丈的身影,姑丈已經被姑婆安排著候著接娘家兄弟了。姑丈永遠戴著個鴨舌呢帽子,在大家眼里,姑丈非常可靠,是小姑婆老來的依靠。原先小姑婆嫁過來原婚配的不是這個姑丈,原姑丈梔子一面都沒見過,也是村里的大戶繼承人,但后面來了敵武裝,失去了性命,當時的小姑婆哭的丟了魂似的,那時已經生育了一子,名叫康兒。幸運的后來,小姑婆遇到了現在的小姑丈,他是個手工木匠,那時候有手藝就是有整整的依靠。
姑丈和娘家舅爺見上面格外親。繞過村小徑,一片翠竹,地里面埋長著小毛竹尖筍,開春又是一片新竹搖曳。
繞過村會堂,走過群屋角弄堂,到了小姑婆家。耐耐的聲音傳來:阿祖阿成阿德,你們來了啊。秀蝶,加兒,顯娣也一起來了,好好。梔子阿媽阿爸來坐坐,小的那群已經到里屋了。阿爺阿奶們抖落一身的細雪,踏踏雨靴,甩了甩傘上雪花。
沏茶就坐,阿爺阿奶就瞧見了最戀記的小妹家的黃泥土番薯條。
獨有的番薯條,小姑丈采了山上的番薯,小姑婆洗凈切條曬干揉揉,再自然的風涼在竹篾席上,大概十天,收入石灰壇,用布包包妥,一小包一小包,等待著娘家兄弟來嘗。
梔子想著,是黃泥土有著不言的甘藏嗎?沙地番薯就是和黃泥土番薯有著不一樣,沙地番薯適合磨粉,做成番薯粉,做豆腐水肉圓,做大蘿卜肉圓。黃泥土番薯適合曬番薯干,嚼勁十足,韌性回味無窮。
小姑婆家的屋子也透著黃泥土磚味,粘性更好。據阿爺說姑丈家這地的黃泥鰍也是更滑溜。
大伙兒啃著黃泥土番薯干又開始翹首期待著雪停去挖黃泥鰍了。
看屋外雪兒還是飄飛,飄的真鬧,飄的地上更厚了。門口對面塘的翠竹枝也壓的低低的了,彎了腰身。這天雪下的,黃泥土番薯來年肯定會更甜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