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里咕嘟嘟熬著糖漿，甜絲絲的香氣在小廚房里散開，長方形的石板上，薄刷一層油，混雜地鋪上瓜子仁、去皮花生仁、黑芝麻，從鍋里舀一勺糖漿均勻地澆上去，乘著糖還軟，用鏟子分割成小塊，攤冷片刻，鏟起。一片片晶瑩的糖塊中，夾雜的白色的花生、瓜子和黑色的芝麻，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小秀嘴里含著碎糖，麻利地鏟著糖塊，含糊不清地說：“攤張糯米紙，別讓糖粘上了。”知霜嘴里也含著碎糖，笑著攤好糯米紙，又在另一塊石板上刷油，鋪瓜子花生芝麻，還放了幾片干棗肉，從一個小鍋里，舀勺加了麥芽糖的淋上去，這樣做出來的褐色糖，好像透亮的琥珀。

知霜和小秀將兩鍋糖漿做完了，還剩下的花生、瓜子，韓嬤嬤讓她們搗碎了，用干凈罐子封好，“可以加到麻蓉包的甜餡里，或者芝麻醬里摻一點，都會很香的”。

知霜手里不停，對小秀說：“昨天紫環還問怎么做花生糖，偏巧今天輪到她回家，我們就做了這么多糖，你怕她累著了是怎么的?”小秀狡黠的說：“這麥芽糖昨天買的，不盡快做會越來越干，成坨了再攪開，可費勁了！她沒趕上干活，應該算她運氣好吧！她得謝我的，嘿嘿！”

知霜笑道：“不過，需要買糖，是前天你和嬤嬤提議的吧！”

小秀笑著拉知霜坐下，倆人將洗好的石板、盤子擦凈。

“那可是趕巧了！”，小秀忍不住笑說：“嘿嘿嘿，我實說吧，就是特意的。”

沖著知霜一眨眼，小秀道：“其實明天做也不是不可以，昨天買了糖，跟著去了太太娘家的莊子上，那莊子上的糧食出產高，所以每年都能做點麥芽糖。我在那里見著她姑奶奶一家。。。”，見知霜的神色，點點頭，說：“對，就是那死老太婆，雖被趕出府，那個莊子上的生活卻不差，衣食無憂的，我一下子想起過去受的氣，心里特別恨，回來就攛掇嬤嬤今天做糖，就是不想讓她家的人吃甜的。。。”

一向只有笑容的小秀，面色郁郁不歡的低語：“我這樣做，是不是很不好？”

知霜忙擦凈手，摟過她的肩膀說：“你現在心里舒服了嗎？”

小秀搖搖頭：“昨天又氣又恨，胸口仿佛堵著塊石頭，今天看她不在，心里的氣就消了，現在想到她，又覺著，她姑奶奶的事和她也沒關系的，這樣對她，是不是不太好。。。”

“所以心里有點不安？”知霜見小秀點頭，笑道：“那就別想過去的事，以后只將她當做路人，不是，當做是外面來的丫鬟，和誰都沒關系的。”

小秀眼神一亮，“對，我也不是以前的我，跟過去的我不一樣，好，不去想過去的事。。。萬一碰上什么，又想起來了呢？”

“萬一到時候不會想起來呢？”知霜勸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別考慮那么多了，看看糖涼透了沒，裝那個瓷罐子里吧！”

做了幾罐子糖，知霜感覺整個人都是甜甜的，心里有種異常的滿足和喜悅，走向后罩房自己房間時，邊上有個太婆跟著，也沒在意。剛打開自己房間，一進去，那個太婆也擠進來關上門。知霜吃驚地看了一眼，那人扯下頭巾，說：“別叫，是我”，太婆裝束下的，是相貌俊美的姜攸。

知霜嚇了一跳，問：“怎么是你，為什么這個打扮？出什么事了？”

“這么打扮不引人注目，要不，就該影響你的清譽啦！這個破世道！”姜攸沒好氣地說，看知霜似乎想辯解，又說：“你可不要說，聽不懂我在抱怨什么！說說，穿來多久了吧？”

知霜收回裝傻的想法，悶悶地問：“你先說，是怎么發現的吧！”

姜攸笑說：“古人云，“出其東門，有女如云。縞衣綦巾，聊樂我云”，我呢，是到了南門，見到很多美女，唯有那穿青色比甲的小美女，最是可愛，以為她喜歡的大藍閃蝶，伴隨她越過時空而來。”

知霜問：“你也玩手游嗎？”

姜攸解釋說：“其實沒有，是家族里有位姑父家的小表弟，是先心病，不能活動，愛玩手游，喜歡里面的大藍閃蝶，所以家里人出國回來，帶給他的禮物多半是大藍閃蝶標本之類”，他笑道：“大藍閃蝶分布在中南美洲，國內只有相似的蝴蝶，所以這里的人，是叫不出這個蝴蝶名字的”

“哦，我還在想我的言談舉止，不知哪里出了紕漏？”

姜攸忙說：“沒有沒有，你的一切都很好的，沒問題。”

知霜說：“是呀，我都覺著，我穿來沒多久，已經是這里的人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慢慢適應吧！說說你吧，現在是做啥的？”

姜攸說：“我來了好幾年了，比你強一點，在府里做門客，是一介白衣。”見知霜羨慕的眼神，又說：“這世道對女性特別苛刻，比咱們那個時代差太多了。幸虧謝府和趙府都是典型的官僚，府里的規矩還算好的，你不知外面的情形，平民的日子未必平順啊！”

“什么？你想成為自由人，我當然理解，明白你的心思，不過你現在有自保能力嗎？有謀生的技能嗎？沒有，那就只好先維持現狀咯！好了，先說正事，我問了杜升找你時的詳情，他說已經告訴你了潘富貴的事，我還是想給你多講下，所以扮成婆子溜進來，這樣子不引人注目。”

他們審了潘富貴，也抓住賀萬方了，小謝管家沒手軟，將他們教訓得七葷八素，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賀萬方出自謝母的陪房，在府里時間長，覺著謝實搶了他的位子，要報復謝實又怕他的拳腳，所以趁他出去辦差找長壽下手，被知霜從中攔了一下，當時他只聽聲音沒見著面，所以后面讓潘富貴害臨芷院的丫鬟，是隨意的，正遇見知霜落單一個人。

“兩個人都抓住了，你放心，謝實不會讓他們回府里的。不過，就你這小身板，以后還是少管閑事吧！”姜攸最后說，“我走了，回見！”

知霜說：“等等，我看看外面有人沒？”

“不用，我聽著呢！”姜攸脫下婆子裝扮的頭巾、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服，將頭巾大褂卷巴成一團，收進一個黑絲囊袋中，在門口聽了下外面的動靜，輕開門縫，幾步竄到門口的樹上，又踩了下院墻上的黑瓦，借力到了外面的樹上，很快就消失到夜色中，知霜只見門口的樹枝微微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