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知霜大姨帶回來的信息，知霜娘說：“對噢，眼看著過了年，就快到姑奶奶的日子，多去兩個人也正常。”

“去的人是喜姑姑和蒙姑姑，還有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知霜大姨又強調說：“蒙姑姑。。。”

見蘭芝仍不明白，知霜大姨有點急，要說什么，被知霜姥姥按住說：“你妹子一向不知這些，我來告訴她，二妮，你更要聽聽。”

“喜姑姑是府里的供養姑姑，專司婦人生產及調養的，這回去伺候姑奶奶生產也屬正常；蒙姑姑在府里，是專教小丫頭們規矩的，早年姑奶奶未出閣時，她對你柳葉姐姐不大滿意，認為你姐作為大丫鬟的規矩太稀松，所以總是找你姐的毛病，幸而姑奶奶護著你姐姐，蒙姑姑才不好說什么。這回她去謝府，又帶著兩個需要調教的小丫頭，擺明是教規矩的，就怕她拿你作伐子。”

知霜大姨邊聽邊點頭，知霜娘聽完露出焦急的神情，知霜爹和姥爺沒出聲，屋里一時安靜下來，火盆里的炭火，小小地“嘭”出了個火花。知霜笑道：“不要緊的，我只管按著規矩做事，她總不能無端地罰人吧！而且，再不濟，還有韓嬤嬤，我跟她學廚藝，她是我師傅呢！”

知霜姥爺點頭，說：“妮子說的對，咱們只管守著規矩來，她總沒有一手遮天的本事吧！”

蘭芝附和說：“是呀，教規矩的姑姑，也不能隨便就罰人呢！”

知霜大姨安慰地說：“二妮的想法好，你跟著韓嬤嬤做事不會錯的，她真要總找你的茬，咱們再想法子。”

知霜爹沉默片刻，說：“不行就回來，像之前一樣，在家里也蠻好的。”

見狀，知霜若無其事地說：“我跟韓嬤嬤學手藝，總是受夸贊的呢，哪就會到那個地步，大家都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哎呦，火盆里的芋頭烤好了，好香，姥爺姥姥快來吃！”

幾個人吃著芋頭，知霜問大姨：“好好的，怎么讓個教規矩的姑姑去呢？”

知霜大姨說：“唉，太太一直操心著姑奶奶，聽說有丫鬟跟著韓嬤嬤學廚藝，做了幾天又沒做了，覺著規矩太松，擔心余嬤嬤礙著情面，管制不了人，正好要添小丫頭，索性分派個嚴厲的過去，一并調教下。”

知霜聽了笑道：“這個事我知道，跟我沒關系，再怎么也罰不到我的。”

雖這樣說，到底不放心，商量后只說先看看情形。晚上臨睡前，知霜娘塞了個零錢荷包給她，說隨身有點錢方便一些，“萬一有啥事，手里活泛些總是好的。”

知霜以為娘想多了，誰知很快就用上了。

知霜放假回來發現，自己的屋子調整了，安排到主院后罩房，和石楠住一間。穿過月亮門的西跨院，正房是一明堂兩稍間的三間，左稍間設作產房，后罩房靠近月亮門的兩間，安排給喜姑姑和她帶來的小丫鬟，往外離著角門近的給蒙姑姑，她隔壁是佳蘭、佳茗，這處和角門形成一個小空間，方便她教規矩。

原則上，臨芷院的丫鬟都要受教，蒙姑姑走馬上任的第一莊事，將小歡、小喜改為佳歡、佳喜，因為“佳”字輩比“小”字輩，既顯規范又寓意吉祥。至于小秀，她是隨韓嬤嬤臨時來謝府的，可以不用改。

小秀和知霜說的時候，輕拍著胸慶幸地說：“我的名字是我娘給起的，可不想改。你不知道，蒙姑姑的樣子可厲害了，我以后要躲著她些！”

“我們按著規矩做事，憑她如何，總不能無故罰人吧！”

次日，知霜就知自己想的簡單了，想罰總能找到由頭。指責知霜回話時沒有自稱“奴婢”，蒙姑姑說：“咱們身為奴仆，需時刻記得上下尊卑，嚴守禮儀，雖主子仁慈，也不能滿嘴里‘你’、‘我’的，讓人聽著沒規矩！”

知霜淡淡地回道：“姑姑說的有理，只是剛來第一天時，紅霞姐姐告誡我，太太不喜歡沉悶的氣氛，說當下人的，將主子的吩咐放在心上，認真做好本分的事即可，無須一副唯唯諾諾的奴才樣。”

蒙姑姑微愣，似乎沒想到有如此大膽的回答，冷冷地說：“好個油嘴滑舌的丫頭，你這番巧言善辯，在我這里卻不奏效，守規矩是本分，萬沒有因主子仁善而放縱的道理，你犯了錯就該罰！”

“姑姑教導我規矩，我領受了，只是我今天還沒在太太跟前伺候，卻不知我犯了什么錯？”

蒙姑姑見知霜直視著自己，一點都不害怕，不滿地說：“我身為教習姑姑，要教你們將規矩禮儀刻到心里，時時記著循規蹈矩，若平時隨意任性的說話，難保不在主子面前放肆了，這番嚴格訓練也是為著你們好。”

“姑姑的意思，莫非在你面前，也要自稱‘奴婢’？”知霜詫異道，見蒙姑姑不做聲，似有默認之意，看著蒙姑姑輕笑道：“我知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姑姑的一番良苦用心，知霜領會到了，伺候主子時一定謹記。不過面對姑姑時，自稱‘奴婢’卻不妥，讓人聽見了，難免覺著姑姑過于托大，您畢竟不是主子，真要這么自稱，豈不是陷姑姑于不義，呵呵！”

蒙姑姑氣得臉色發白，嘴角緊緊抿著，正要呵斥，忽聽見韓嬤嬤的聲音“知霜，讓你剁的肉餡剁好了沒有？有功夫磨牙沒時間干活？”

知霜明白，怕是小秀見勢不妙，去找韓嬤嬤來解圍的，忙回道：“馬上就來。”

韓嬤嬤進門來，和蒙姑姑打個招呼，問：“今天的規矩講完了嗎？小廚房那里正忙著，等下再讓她過來吧！”

蒙姑姑無法，恨恨的看著知霜，見她仍無懼色，對她揮揮手，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看來你不光巧舌如簧，還心靈手巧，是個能干人呀！”

知霜跟著韓嬤嬤去小廚房，小秀從后面跟上來，拉著知霜的手，悄悄說：“我剛才落在你們后面，見蒙姑姑盯著你的眼神，好嚇人！”

知霜笑著說：“沒事的，謝謝你！”

進了廚房，知霜給韓嬤嬤道謝，如果沒有韓嬤嬤解圍，看蒙姑姑的架勢，不立刻罰她是不罷休的，估計之后還是逃不過挨罰。

韓嬤嬤對默默剁肉餡的知霜說：“知道難免一罰，一開始認錯就好啦，說那么多是怕她不夠生氣，罰你不夠狠？”

知霜心里不是不后悔，自己怎么就沒忍住呢？平時在廚房做活，直接伺候人的時間少，很少磕頭下跪，漸漸放松了個性，以為除了主子是老板，奴仆下人同是打工人，不服氣對方，耍幾句嘴皮子而已。殊不知這個社會階層分明，上一層級對下一級的威權是不容挑釁的，說到底，還是自己骨子里的奴性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