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芝睨了他一眼，嗔道：“你個大人，跟著妮子起什么哄呢！”對女兒笑道：“下次你回來，我給你做薊菜餡餃子，現在這季節還早了幾天?！保掷锟p著細褶裙，對知霜示意著柜子里的食盒，說：“上層裝著花生糕、炒米糕，下層還有芝麻片、炒年糕條，邊上的盒里是炒瓜子，都打開來嘗嘗。”

蘭芝縫了幾針又放下活計，起身從里屋拿出來個漂亮的藍花罐，遞給知霜，說：“柳葉給你的紅棗怡糖，說這個白怡糖是新熬制的?！?/p>

知霜打開罐子，揀起一塊糖往娘嘴里塞，又給爹一塊，葉成笑著擺手，“你們吃吧，我不愛吃甜的?！?/p>

一家人閑聊著，蘭芝給細褶裙繡花邊，知霜挑揀著零嘴，聽娘說柳葉家隔壁的當鋪被封了，想起姜攸提過的事，說：“那個當鋪掌柜心真黑，活該被抓，這下好啦，明天我們去看看姐姐吧！”

“嗯，我給她做了幾件小衣裳，正好帶給她，再去稱點牛骨頭回來燉蘿卜?！?/p>

初春的早晨，右安橫街的右邊街道有幾分熱鬧，拐角的榮祥布店，伙計殷勤地在門口大聲招呼著；緊挨著的民康藥房里有兩三個人抓藥，坐堂大夫捻著胡須給人把脈，片刻后，又高聲指點后堂的藥童清理藥材；然后是陶家大茶館，這個時點沒什么人喝茶，幾張桌子都空蕩蕩的；接著過去是王家小吃店，買餛飩的、買煎餅的客人，人來人往的；再往里走就是集市。

相形之下，右安橫街的左邊街上冷清許多，路口的周家正店和榮祥布店相對，不到飯點，騾子拉著串車停在門口卸貨，許家糧油在隔壁，再往前的當鋪已經被封，然后經過一處對外租賃的民居，就是錢夫人出事的那家，這兩處都門可羅雀，有幾個揣著手的挑夫等著攬活。接著是賣山貨調料的，走到靠近集市攤子的地方，人流方才多起來。

知霜和柳葉在鋪子里聊天，蘭芝去集市買菜，柳葉讓喜鵲跟著她去，“這個時間沒什么客人，你給小姨搭個手，幫著拎一下菜吧！”

柳葉見知霜看她的肚子，笑道：“頭幾個月身子還好，不笨重，后面到六、七個月時才顯懷呢！你再給我講講，煜少爺長得白胖，肯定得老太太和老爺的看重，太太可算如愿了，阿彌陀佛，太好了！”

“是呀，有了煜少爺，太太在府里立足就穩了，大家都蠻高興的。西院的賀姨娘有孕，太太也沒說什么，還賞了她呢！”

“煜少爺是嫡子，其余的，憑他是誰也越不過去，太太才不會放在心上的！可惜我沒嫁到府里，幫不到太太，不然等我肚子里這個出來，和煜少爺年紀相仿，正好可以貼身伺候，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將來也是少爺的助力，又能做大個管家，有份好前程，就像我爹一樣，唉，可惜了！”

知霜斟酌著說道：“嫁進府里的前景雖可預料，具體到謝府的情況卻不清楚，能見著的都是面上的，誰知道內里怎么樣。再者，有的人家，爺娘在府里當差，回家去也是雇有人伺候著，兒子托家里的福，自小被當做寶貝少爺樣長大的，遇上這樣背景的人偷懶?；?、吃酒賭博，假若混蛋起來，想計較都沒辦法！不如像姐姐這樣，找個勤勞上進的姐夫，兩個人共同努力，將來讓孩子讀書進學，奔一條更好的出路?！?/p>

柳葉聽了，狐疑地問：“可是你紅梅姐姐過得不好？”

“那倒不清楚，我和她接觸不多。我只是覺著嫁給家生子未必最好，隨口那么一說，畢竟，太太在謝府沒主持中饋，咱們對府里的眾人能有什么了解呢，萬一所遇非人，豈不是糟糕，補救都沒辦法！”

柳葉玩笑著說：“二妮這說辭還真多，可見是當了差有些見識咯！”，又關心地問道：“不過，對進府當丫鬟，你是不是還不適應？你打小獨自在家長大，沒受過委屈，也許當差不習慣吧！”

知霜微微一愣，忙否認道：“沒有的事，姐姐想多了，咱家什么條件你清楚的，為了給我治病，大家都盡力相幫，爹娘也過得節省，其實我特別希望早點當差，家里省了嚼用還添了月錢，娘也能松快些。我知道，能進府里當差、拿二等例，是沾了姐姐的光，我一定好好做事，必不給你丟臉的?！?/p>

“你沒受過管事姑姑的訓導，可能有些情況不清楚，我自小就是姑娘的丫鬟，現在和你講講?！绷~拉著知霜的手，娓娓道來：“有回看姑娘挑選人，就是紅霞那批的，一個很能干的丫頭，想干得好了贖身回家，姑娘喜歡伶俐人，本想留下她，太太說干不長的人留不得，不如一開始就不選她。所以，當丫鬟要時時以姑娘為重，哪怕受些憋屈，仍須忠于姑娘！”

這是時代教育的橫溝，知霜曉得柳葉的觀念一時無法改變，笑說：“謝謝姐姐講這些，我知道是為了我好，只是，我的性子容易著急，做些端茶倒水的瑣碎事也會出錯，其她人跟著太太時間久，在太太面前都很自如，看她們做什么都嫻熟，我心里就越發緊張，正巧廚房的事我還做得來，就想，能伺候好太太的脾胃，也是種忠心呢！”

“那倒是，太太在膳食上很講究的，你能讓太太滿意，以后不會差的?！?/p>

知霜仍想啟發下柳葉，緩了口氣，說著心里話：“姐姐放心，我在太太跟前當差，一定盡心盡力的，不過是聽姐姐說的可惜之事，順嘴說下。還有，姐姐如今和過去不同，是糧油鋪的老板娘，得考慮下姐夫的想法，你有著和太太打小一處長大的情分，姐夫卻始終是平民，怕是未必理解這些，也許不喜歡自己兒子給人當書童呢！”

知霜好奇地問：“對了，你和姐夫聊過孩子的未來嗎？”

柳葉嗨了一聲，微微臉紅笑道：“他整天不知忙啥，我們都沒想著這些呢！”，又感慨道：“你當差這些日子，真是長進了，道理一套套的??！”

兩人說著話，蘭芝和喜鵲滿載而歸。蘭芝拿出一個厚紙包，對柳葉說：“榮祥布店在集市中間擺了個攤，賣打折的布，這個實地月白紗作里子特別好，你用得上的，收好?！绷~笑著接過來：“每次買點啥都想著我，謝謝小姨！外面還是好冷吧，快喝點熱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