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葉成的勸解，蘭芝苦笑道：“你不知道，紫釵上次說她們院里的丫頭嚼舌頭，二少爺賞了本書給霜兒，書是多么精貴的東西，賞給她一個丫頭，萬一接下來想讓她去二少爺的院子……”

“不能吧，二妮算是跟著姑奶奶去謝府的，再進娘家少爺的院子去，可不好聽呢！”葉成驚疑地說：“咱府里，不能出這么沒規矩的事吧！”

蘭芝說：“霜兒畢竟是半道上換過去的，不是當初明面上的陪嫁丫頭，誰知道主子們怎么想的，萬一呢，霜兒那性子肯定吃虧，不如早安排下能訂了親，我就不怕了。”

葉成聽了半晌不語，最后囑咐道：“你跟孩子好好說說，也可以說得明白些，省的落下埋怨，壞了母女情分。”

于是，知霜曉得了她面臨的囧境，想起紫環和她聊天，仿佛不經意地說起趙府舊事：二少爺有一陣喜歡貓，養貓的小丫鬟很得他的喜愛，賞賜不少，后來二少爺不養貓了，那小丫鬟頓時就成了粗使丫頭，最后不知被擠到哪個院子去了，紫環自嘲笑著說：“主子們的喜好隨心所欲，咱們當差卻沒得選，就看運氣好不好咯！”

知霜看趙沐春是老饕的特性，喜歡吃也愛鉆研，留意到新奇的菜譜，抄給自己希望能復制出來，以便品嘗。但看在旁觀者眼里，也許就沒那么單純了，蘭芝的擔心不無道理，誰知道主子們怎么想的呢！知霜自以為當丫鬟這么久，已做好身處社會底層的心理準備，可真正面臨被當做物件、要送來送去的殘酷現實，對她心理的沖擊還是超過了她的預設。

蘭芝的法子是說了親也許能避開，知霜卻明白這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試想，無論是什么原因被看中，主子們會因為下人奴仆成親與否，就改變決定嗎？蘭芝應該也會想到，只不過無奈之下，嘮叨能減輕她的擔憂。

知霜的心被絕望塞住，仿佛陷入了深深的窒息，瞬間無法呼吸。也許，菜肴不需每次都可口，敷衍做幾次，打消某人的興趣，適當的藏拙就能應付過去？

于是，當新菜譜出現，趙沐春很有興致地要做一道槐花魚圓，知霜在加工鯉魚肉茸時減少攪拌且減少料酒，做出來的成品自然口味不佳。趙沐春嘗了一口就眉頭緊鎖，目光鋒利地盯著知霜一言不發。知霜垂著頭，怯懦地對二少爺道歉：自己糟蹋食材了！一旁的秋葵低頭不說話，佳歡趕緊往角落里躲。

趙沐春臉色陰沉，腔調冰冷地呵斥：“魚肉攪拌的次數明顯不夠，所以缺乏彈性，料酒或姜水加的量不足，腥味沒有壓住，你剛才在想什么？”

他不甘心地吩咐道：“今天就算了，估計你沒力氣了，明天我再帶些新鮮槐花來，你再做一次，要上心一些！”

知霜心里苦笑：居然被他識破了，還得另想別的法子才好。

再次輪休的知霜，不想呆在小廚房了，與面對趙沐春的壓力相比，蘭芝的嘮叨就沒那么難受了。

知霜在家吃了中飯，打算去集市挑選定好的干菜。蘭芝非得送她，一路上絮絮叨叨，自我安慰道：“興許，咱想多了也不一定”，又告訴知霜針法訣竅，笑說：“你先記著，抽時間練習時再仔細體會，上手會快些。”

蘭芝送到路口，知霜好不容易等她講完，和她分手后急忙往集市走去。

“急乎乎的，到集市買菜嗎？”

知霜聽聲音就知是姜攸，邊走邊問：“好巧，每次都碰見你，正巡街嗎？”

“嗯，是呢。有好幾天沒見你，忙得沒時間輪休嗎？”

知霜含糊地說了幾句，取了干菜準備回謝府。

姜攸叫住她，遲疑地問：“你的情緒……有些低落，和家人不愉快嗎？”

“沒有的事，我挺好的，已經能做淮揚菜的‘煮三絲’啦！”

“厲害！那菜講究刀工，看來你挺下功夫的！”姜攸笑道，“對了，聞大哥家的客棧就在前面，他姑姑燒的菜也很好吃，咱們去嘗嘗，等下我叫輛棚車送你回去，不耽誤！”

“隔壁我表姐的鋪子不去，我去別人的客棧吃飯？會被罵不合規矩的。”

“你別讓她看見你就是了，再說，她那么大的肚子，還操心你吃飯，多麻煩呀！聞捕頭的姑母，一直想見你，走吧，我陪你去看看什么事吧！”

聞家客棧是當鋪和隔壁民居重新改建的兩層樓，原來民居的大門是入口，一進去的小廳堂放了桌椅，里面是個柜臺，往左面走是原來的當鋪，改建成樓上樓下的客房，柜臺邊的通道往后，西北是小四合院樣式的上房，東北是個小廚房和待客的小廳加雜貨間，有間房安置著鋪蓋供伙計住。

三法司衙門（刑部、大理寺、督查院）的官署在右安大道上，與之垂直的右安橫街有酒樓有藥店有集市，生活方便，對于外地來京到衙門辦事的，聞家客棧是個實惠的落腳點。

姜攸進門就說：“姑母好，這一向生意可好？看看我帶誰來了！”

聞家姑母正在柜臺里算賬，抬頭見到姜攸和知霜，很高興地讓兩人隨她到待客的小廳，她對知霜笑道：“你能來太好了，我今天燉了豬肘子，嘗嘗我的手藝。”

“我們有口福了，聞大哥還沒回來嗎？”

“給他留著有呢，咱們先吃，不能讓知霜姑娘餓著了！”

姜攸對知霜笑道，“燉肘子是聞姑母的拿手好菜，跟著我的武小松最愛這個，用湯汁拌飯能吃一大碗。”

聞姑母說：“小松跟你聞大哥一道，幫忙跑腿去了，鍋里給他倆燉著一整只肘子呢！”

知霜問道：“聞姑母有什么需要我幫忙嗎？”

“不急，先吃飯，吃完再說。”

端上桌的燉肘子味道濃郁、紅亮酥爛，筷子一戳就分成幾塊。聞姑母給知霜夾了一塊連皮帶瘦肉的，關注著她：“嘗嘗我做的，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知霜吃了一口軟糯多汁的肉，立馬被驚艷到了，笑瞇瞇地稱贊：“好吃！聞姑母的手藝真好，這里面除了蔥姜蒜，放了茴香、八角和桂皮吧？”

“不錯，你的鼻子真靈，看來是真的愛做菜。”聞姑母點頭笑道：“喜歡就多吃點，小姑娘正長個子的時候，身體好就靠嘴壯呢！”

知霜咽下去一口，看著碗里紅汁粑軟的肉塊，笑道：“謝謝聞姑母，我不會客氣的，別盡顧著我了，您也吃。”

姜攸基本沒說話，一直在努力吃，用行動贊賞美味的燉肘子。

吃完飯，幾個人坐下來喝茶，茶水里的縷縷熱氣，飄散出煦暖的氣氛，讓知霜心里放松下來，不覺有幾分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