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姑母喝了口茶，在食盒里揀了一塊蕓豆卷，入口就滿意地點點頭，“霜兒真是聰明又能干，還會調理人，看那個小翠，跟你沒多久吧，現在帶出去不怯了！回頭教教我家里的那個笨丫頭。”

“怎么了，可是歆妹妹惹姑母生氣了？”

因袁家沒有嫡女，袁歆在袁府的吃穿用度都是上等，袁歆隨聞姑母出門時，眾人見聞姑母看重她，也不會太計較她的庶出身份，這么幾年下來，袁歆的姨娘難免有幾分自得。

上次凌霜去袁府住了幾天，聞姑母給她布置的住處精美、吃穿用度更是上上等，袁歆卻沒心沒肺地時時找凌霜玩耍，她姨娘心里就有些不自在，有時說些酸話，聞姑母見袁歆沒聽就沒搭理。

這次聽說聞姑母要帶袁歆和她出門，她姨娘覺著袁歆琴棋書畫樣樣好，期期艾艾地說了幾句，不知表小姐學沒學過這些，萬一她倆一同出來，別人看低了凌霜，連累袁歆也會被看低。。。聞姑母一聽就怒了，“歆兒就不要去了，留下來在家，下次有你姨娘看得上的事，我再帶你出去吧！”

她姨娘又哭天搶地地說，太太誤會她的意思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我看著就煩，于是讓她們都回自己屋，我就出來了”，聞姑母自嘲地笑道：“怪我，如果一開始定下規矩照著標準行事，她們就不會分不清嫡庶啦！”

聞姑母有點擔心地說：“她的小心思自然糊涂，不過有些人的確會這么想，你將來。。。”

凌霜笑笑，“姑母別擔心，我在謝府太太身邊學了點廚藝，是特殊的原因造成，這經歷不是我的過錯，我不覺著丟臉，用不著回避，更不會在意別人怎么想！”

小翠進來回稟瞿家的事，瞿家是在正街開金銀鋪的，大小姐一直幫著打理家事，過了十八歲才說親，臨到要出閣了，家里想給她買個陪嫁婢女，經中間人說合，買了附近村里涂家的小女兒。涂家現在說當初的賣價銀太少，瞿東家指責說，涂家曾經到鋪子里，想賒賬買銀飾被拒絕，所以才過來鬧，讓瞿家補銀子。

小翠講完原委，問道：“瞿家的事驚動了官府，有官差過來調解，瞿家答應補些銀子，讓街坊四鄰作證，郭家和隔壁出來的是管家，小姐看咱家誰去？”

凌霜交代小翠道：“讓衛婆婆去吧。”小翠回了聲“是”，出去找衛婆婆去了。

聞姑母對凌霜說：“你大哥說，當時選這里常住，是覺著這胡同清靜，你注意了嗎，胡同里一溜兒都是廣亮大門，住戶基本都在官家當差，你家隔壁的周家是督查院的六品，往下一家郭家的老大在刑部，老二在書院讀書，挨著他家的好像姓楚，在禮部任職。”

凌霜一想，還真是，除了瞿家，其余都是過道在門扇內外各一半的廣亮大門，七品以上官員的宅子才能使用。

“只有瞿家是商人，據說祖上曾是有品級的皇商，傳到這一輩，剩幾個鋪面和這處宅子，瞿家老爺捐了官，他家大門的規制就含糊過去了，家里有個兒子是秀才，在國子監讀書，希望他家事情能早點解決，大家也安寧些。”

次日，瞿家給幾戶鄰居送謝禮，感謝四鄰相助。大家都以為此事已經了了，卻不想過了一旬，涂家狀告瞿家買良為婢，說當初涂家女是經中間人推薦，到瞿家是做幫工的，卻被賣作婢女。設計誘拐良家女子為奴婢是重罪，一旦屬實，會被判流放三千里，湯知縣當即將瞿家家主抓到大堂，最后交了保金才回來，說過幾天再審。

發生在身邊的事，胡同里的人都比較關心。凌霜問過卓楓，傳統法律特別是唐朝以前，販賣人口是死罪，此時的律法懲戒力度降低了，致使買賣人口猖獗，如果在官府簽下賣身契書的為合法，私下賣兒女仍是視為犯罪。

卓楓最后說：“我書房有律法大典，還有案例集，里面記載一些講解律法的案例，你若有興趣，可以尋來讀一讀。”

凌霜大喜，讀法律和官司案例，能更多的了解這個時代。

卓楓笑著說：“你喜歡讀書是好事，女子雖在內宅，眼界卻不能太窄，閱讀能開闊胸襟，真遇上事兒也會沉著些”，又告知她自己要辦公差出門幾日，叮囑她如有不懂的，等他回來解答。

凌霜忙乖巧的表示，大哥放心去辦事，自己會在家閉門不出。

于是，凌霜抱著本“說文解字”辨認繁體字，囫圇地讀起案例集來。每天讀一點，幾天下來，很有收獲，這是曾有后世人改造過的世界，至少女子裹足是不提倡的，僅這一點，就讓她心里放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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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乍現的凌晨，東方的天空上，零落地掛著三兩顆星星，朝露與點點晨光輝映。微風吹面仍覺寒涼，劍南道通往京城的驛道上，幾匹馬匆匆疾馳，經過一個升起炊煙的茶棚，幾個人停下來打尖。

“沒想到四月末的清晨，風還這么冷，喝碗熱湯再走吧！”

身著藍色錦袍的男子笑著說道：“聞兄弟真是勤謹，昨晚該在那酒樓喝幾盅，多嘗嘗當地美食，今天睡到天光大亮再出門的，反正這差事都辦完了，哪用得著這么急急地往回趕呢！”

聞卓楓略有歉意地拱手道：“讓羅兄受累了，我只想著劍門蜀道多崎嶇，路上歇腳的地方少，怕晚了錯過宿頭，所以早些走，羅兄辛苦了！”

“嘿嘿，我知道你是希望早些回去，擔心走漏風聲，被對方覺察出來就功虧一簣了，對吧！”

卓楓面色不變，點頭回應道：“瞞不過羅兄的慧眼，我們這回的調查動作不小，趕早一點，應對會主動些。”

“別在意，我是逗你的，大家都說和聞兄弟出外差最省心，此言不謬，辦差時虧得你謀劃，能不出紕漏，路上的安排也妥當，說來我還得多謝你相助，只是我見你總一本正經的，想試試你會不會生氣，哈哈！”

羅吉恒調侃道：“你這么急著往回趕，莫非家有佳人在守望？”

聞卓楓無奈笑道：“羅兄說笑了，未娶妻先納小，非君子所為，聞某豈能行此無禮之事。”

“你這方方正正的性子，打小就沒逃過學吧，你一直是這么老成嗎？”

卓楓自嘲道：“我歷來是無趣的人，日子一長羅兄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