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洗了手,和卓楓進屋說話。
扯了些花草的閑篇,卓楓問凌霜:“你以前和姜攸有過交道,對他的印象如何?”
“他是個正直人,為人熱情,愛幫助人,大哥為什么這么問,他怎么啦?”
卓楓告訴凌霜,姜攸受職東城兵馬司指揮,來和他聊了些舊事,“聽你說他在謝府時,暗中幫助你,你知道什么原因嗎?”
“我的囧境是被內院糾葛連累的,讓他產生了惻隱之心?”凌霜心里回答,“更因為是老鄉?”
卓楓本想說,當時姜攸處在門客的位置,身份地位使然,他對主人府里的女仆,最多是喜愛,不會多尊重的,但凌霜亮閃閃的眼神望著自己,卓楓說不出這話。
凌霜猜測,是姜攸有什么舉動嗎?想起他前陣子遞到“吉慶祥”的信,簡短的一行字,表明了心跡:“貴店綢緞,深得我意,要約既出,萬山不改!”,凌霜隱約明白,卓楓的問題與此相關。按此時禮法,姑娘家過問親事是失儀之舉,好在卓楓說過會征求自己意見的,還是等一等吧!
次日見到姑母時,卓楓講出心里的擔憂:“霜兒與姜攸相識于微末,會不會因此輕視霜兒,如果以后嫌棄她不好,只要翻出舊事,我們怎么給她撐腰呢?”
聞姑母有點訝異:“正因他見過霜兒最落魄時的樣子,霜兒的情況他是知根知底的,此時如果他不計較,將來更沒理由計較此事,否則,不是與我們幾家都結了仇?”
“人心易變,萬一呢?”
聞姑母笑著搖頭:“誰能擔保一輩子不變,要不然,也不會有‘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慨了!”
卓楓有些懊惱地說:“我知道,是我著相了,想著萬一有變故,舅舅家總會顧念血脈親情,霜兒能過的舒心?!?/p>
“那你就更錯了,外甥女與做人媳婦是不同的,我說一句不好聽的,如果看重血脈,霜兒無論是什么身份,都會顧念的!”聞姑母提醒道:“結親是結兩姓之好,你看重別人的家世,人家會不會認為霜兒家世簡薄呢?”
見卓楓陷入沉思,聞姑母接著說:“曹家二郎去兵部任職,是唐大學士推薦的,你舅舅已去過他府上致謝,他家的侄女不少,據說唐大學士姻親很多的?!?/p>
聞姑母笑著解釋,“瑯兒這個嘴饞的,經常去蹭裴縣令的酒席,眾人喝了酒話多,他聽了回來學舌,我才知道這些的”,她問卓楓,“是姜家讓人來探問,或者有什么表示了?”
卓楓講了姜攸說的兩家婚姻事,疑惑道:“父親當年突遭變故,來不及交代,母親為何沒提過此事,家里也沒相關的信物?姜家是勛貴人家,父親怎么會有交往呢?”
“一般來說,文人和勛貴間不怎么交往,不過當時的情況不同,皇子們各自有差事,因公事與大臣間有來往,打破了過去的舊例”,聞姑母回憶道:“我記得你母親說過,懷了霜兒有四、五個月,去廟里還愿回家時,馬車車軸裂了道口子,幸好遇上打獵歸來的勛貴人家,命隨從幫了忙,后來你父親去拜謝,他府上仿佛是姓姜?他家有信物嗎?是什么?”
卓楓悶悶不樂地說:“他說有個信物,不知道是什么,我聽他言語魯莽,一生氣就趕他出去了?!?/p>
聞姑母不贊同地說:“這事的來龍去脈,還是要得問清楚再說,怎么又說,婚書上沒寫女兒家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是指腹為婚的,一般只有相交深厚的人家,才會結此秦晉之好,按姜家信里說的時間推算,當年婚書上約定的應該是霜兒,可我們兩家,頂多是路遇的事有過交道,父親怎么會同意這事呢?”
聞姑母說:“按常理,姜家是王妃的娘家,有世襲的官職,這條件對咱家來說是不錯的!可惜當年的東西,許多散失了,要不,這么大的事,你父親的信里必會提及,還是找姜家那位公子問問,另外,霜兒是個聰慧的孩子,也聽聽她的想法吧!”
卓楓回到自家的書房,看著窗外的花木清理思緒:舅舅對二郎顯然已有安排,如果強求,將來霜兒的日子未必好過。姜家人口簡單,有世襲之職卻無紛爭,也是好去處。
正在思量時,小柱進來說姜家少爺來拜訪,卓楓讓他回話:“此刻不得閑,請他明日下午申時一敘”,心里嘆氣,來之前怎么不下個帖子,真沒禮數!
心不在焉翻著書,卓楓仍有些不解,父親的交往者多半是讀書人,怎么會與勛貴結交,還許下婚約,不合常情呀!卓楓將手里的《左傳》合上,塞回到書架上,抽出邊上的《尚書集注》,隨意地快速翻來翻去,看著書頁上的字跡飛快變換。
突然,一張薄紙從書里飛出,卓楓撿起來一看,是一張票子,老字號“盛泰行”的票證。
一個時辰后,卓楓叫凌霜到書房,說從“盛泰行”拿回來一個匣子,是父親當年存的。
匣子有三層,第一層是幾件珍貴的首飾,二層是兩本“真跡”,第三層是個織錦封和一個荷包,織錦封里正是凌霜的婚書,荷包里是枚白玉雕佩:一只白玉鳥銜著竹枝。
卓楓拿著白玉鳥仔細觀察,說:“這是雙鳥,估計那一半在姜家,應該是信物。”
凌霜聽了卓楓的講述,有點蒙圈:自己和姜攸是指腹為婚,還有這么湊巧的事?太不可思議了!
凌霜的表情讓卓楓生了誤解,說道:“霜兒,你如果對這樁婚事不滿?我們就退了?!?/p>
凌霜沒直接回答,說出心里的疑問:“大哥是不是對姜少爺有些反感,我看你過去和他關系還不錯呢!”
“那如何一樣?”,卓楓對凌霜解釋:“和他做朋友自然不錯,可是將你的終身托付給他,我總有點擔心?”
“擔心什么呢,他一直對我很好,過去也很關照我啊!”
卓楓看著凌霜不解的樣子,艱難地說:“霜兒,過去你們都在謝府,可是他與你打交道,是懷著怎樣的想法呢?要知道,當時他是門客,你卻……不得自由,你們是有身份差別的,他對你的關照,總不會是想以妻之禮相待?如果那樣,將來他會不會因過去而輕視你呢?”
卓楓說完這一段話,表情有些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