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母親的柳葉身形微豐,性子更爽利潑辣。凌霜和小翠從聞家客棧走過去,沒到門口就聽見她熱情的聲音:“蕓豆餅不錯,入口又香又甜,您家老太太吃最合適,這個飴糖是今年新熬制的,閨女小子都喜歡,各來半斤?好的,馬上給您包好咯!”
柳葉見到凌霜,眼光招呼了一下,示意她到屋里等,笑著和另一個客人寒暄道:“日子可不是過得快嘛,轉眼就到年根兒了,給大人孩子買點瓜子糖果的,也是過年的意思,您來這幾樣,各半斤?好叻,稍等,馬上給您包好,喜鵲,搭把手!”
凌霜聽著店里的熱鬧聲,掀門簾進了里屋,見秀芝抱著白胖的小兒,兩人乍一見面,不知怎么開口稱呼。凌霜已是聞家小姐,再不能叫她大姨,秀芝主動招呼道:“聞小姐來了,還給孩子帶了百歲禮,謝謝您惦記著!”
“王大娘別這么客氣,您和許嫂子一直都關照我,我心里都記著,早該來看看,瞧這孩子長得真好!”凌霜問候道:“您和家里的人,這一向都好嗎?”
秀芝笑著謝過凌霜,說蘭芝懷相差一點,注意保養著也還行,大家身體都不錯。柳葉忙完了一波客人,進來加入了閑聊,凌霜聽著熟悉的人和事,忽覺那些舊日時光,恍若一夢。
聽到外間喜鵲的招呼,“您需要看點什么?哦,找我們太太呀!”,柳葉歉意地對凌霜笑笑,“你先坐,我出去看看!”凌霜見禮已送到,又得了消息,忙告辭出去,正巧見到和喜鵲說話的人,是小秀。
大半年沒見,小秀長高了,不過臉色不好,滿是焦灼,看見凌霜仿佛見到救星般,“知霜,不,聞小姐好,求你幫幫我,幫我救救我爹!”說著眼淚就下來了,跟著就要跪下。凌霜嚇了一跳,忙扶住她要下跪的身子,小翠也幫著扶住,才沒讓小秀沒有跪倒在地。
凌霜疑惑道:“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小秀的淚水直往下淌,哽咽著說不出話,柳葉嘆口氣說:“到里屋,坐下說吧!”
幾個人回到里屋坐下,小秀的情緒還沒平復,柳葉對凌霜說:“你走之后,小秀爹到府里要贖她回去,她當時跟著韓嬤嬤,府里太太見她爹說的懇切,不愿分離人家骨肉,就許她爹贖她出去了。起初聽說她家日子還可以,前一陣子聽說她爹惹上了官司……”
“不是的,不是我爹惹上的,他是被人害的”,小秀悲憤地說道:“我爹讓他們打得起不了身,還要趕我們到郊外去!”
秀芝抱著孩子,輕聲對小秀說:“你別急,慢慢說。”
小秀爹在煤炭鋪附近賃了個小間,作為一家人的落腳處,讓小秀在門口支了張桌賣包子。不想安生日子叫“煤霸”給打斷了,她爹自從挨打吐了血,身體一直沒好,煤炭鋪沒了生意,東家說不請幫工了,除非沒有“煤霸”,大家還能過上以前的好日子。
凌霜問道:“這種欺行霸市的‘煤霸’,難道沒有人管嗎?”
“想過告官的,可黑五爺說了,他有兄弟就是當官的,他經常和當官的一起喝酒,但凡有人敢去告,告狀的人就別想回家,往郊外待著去!”小秀氣憤又無奈地說:“的確有商戶去告,人還沒到衙門,就被那幫人打了一頓轟走!有人說,見過黑五爺與體面的管家喝酒,還說偷偷跟著管家,見他后來進的大宅院,一打聽里面住著刑部的官爺。”
“難怪那幫人敢這么囂張!”柳葉說,“我說今年的煤價蠻高,都快用不起了,原來有這個緣由!”
小秀對著凌霜懇求道:“家里存的銀子,都給我爹看病了,我爹也一直沒好,倪家的鋪子快關張了,附近幾家店鋪也開不下去,聞小姐,求您幫幫我們,至少給指點下,能找誰治治黑五爺,要不然大家都沒飯吃,活不下去了呀!”
秀芝忙對小秀說:“你這孩子真是,說什么胡話呢!這不是為難人嗎,聞小姐一個閨中嬌客,哪懂外面這些亂事?什么沒飯吃、活不下去的,你們該正兒八經地寫狀紙,往衙門里告去,對著聞小姐說這些不相干的做啥?”
小秀誠惶誠恐地道歉:“我不會說話,對不住聞小姐,您多包涵,我們實在是沒法子,都不知往哪個衙門告去!”
凌霜看著小秀,溫和地說:“你家的事,我頭一回聽說,這樣的惡人不懲罰,的確是讓好人沒活路呀!雖說我當了官小姐,但官家的規矩多,女子要嫻靜少語,不能問外頭的事,所以你問我,我真的不知,哪個衙門管這些。”
凌霜此時慶幸,出門時讓小翠拿了二十兩銀子,她叫小翠將銀子遞給小秀,說:“這里的銀子,我原本是要辦年貨的,你拿回去給你爹看病吧,無論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治病要緊。”
小秀感激地接過銀子,仍苦苦哀求凌霜,怎么去衙門上告打官司?
柳葉忍不住說:“衙門附近有幫寫狀紙的攤子,你尋那上了年紀的,多半經驗豐富,多給幾文錢,人家指點你的也許更合適,不比你在這兒耽誤了功夫更好?”
小秀慌張地出門后,凌霜讓小翠去給喜鵲搭把手,她對秀芝問道:“王大娘想幫她,就把知道的情況和我說說。”
柳葉抱過孩子,說:“是呀,咱們只有這么大的能力,娘你為什么幫她?”
秀芝有些訕訕的,對凌霜解釋道:“柳葉小姨畢竟年紀大了,大夫說以飲食調理為主,我們去求韓嬤嬤時,她挺關照的,所以韓嬤嬤特意找我說小秀的事,我也不好拒絕……”
“韓嬤嬤為人是不錯,不過小秀已經出府,和她沒什么關系了,她不像這么熱心的人呢!”凌霜心里疑惑,問道:“韓嬤嬤對小秀這么關心?”
“小秀求到她跟前,她也是一時心軟,想到了你這里,也許有轍。”
柳葉對她娘搖搖頭,說:“不對,任誰想幫忙也會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韓嬤嬤和小秀非親非故的,這么幫她必有緣故。”
秀芝說:“她倆是非親,可不是非故,如果沒韓嬤嬤教她廚藝,她哪里會做包子賣早點!我聽說,韓嬤嬤家里有人生病了,急需銀子,她現在和過去不一樣,給你小姨說個食譜都是論酬勞的,這次幫小秀,估計不會空口白牙地白說合。”
秀芝不好意思地說:“我開始沒說原由,因我是聽了府里人的議論,自己猜測的,至于小秀,她曾經講過,她爹給她贖身出去,打算讓她給倪家老板做兒媳,現在倪家的煤炭鋪子不開張,幾個人就都沒了生路,所以她才到處找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