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隆福寺進了香回來，慶國侯夫人聽大兒媳回報了府里事務，笑著回絕了她的伺候，讓她去歇息。她歪在美人榻上，大丫鬟瑤琴坐在塌邊給她輕輕捶腿，小聲講述今日出行的各種事。說到郭靜嫻登臺階時，紅著臉阻止三少爺繼續說魯莽之語，三少爺也就不言語了。瞇眼休息的馬夫人睜開眼，問道：“瑀兒真的就沒再說話了？”一旁伺候的另一個大丫鬟明鏡，捧著一盞燕窩遞給馬夫人，肯定得回答：“是的，今兒跟著三少爺的長隨是懷勇，他始終跟在少爺后面，他是這么說的。”

馬夫人點點頭，懷勇是自己奶媽的兒子，是個不愛說話的悶性子，辦事一向牢靠。

小兒子這是真的看中郭小姐了？要不然，他那個脾氣一向是不聽勸的。郭小姐明知自家勢弱，對方有求親的檔口，能出言勸阻，可見知書達理懂規矩的，反正小兒子自立門戶還早，將來進門后調教下，或許是能擔起一家的主事？

想起小兒子的各種不著調，馬夫人有點頭疼，怎能放任身邊的小廝借出去就不管不問呢，哪怕是親戚，也得過問一二呀，真是沒腦子！

“唉！”馬夫人恨恨地說：“都怪老爺，給瑀兒起什么名兒不好，非得叫什么瑀，瑀，石之似玉者，我的兒子本就是玉，怎么就似玉呢？”

瑤琴與明鏡聽了，相互交換了個眼神，笑著奉承：“論起名字，誰能與太太您相比，奴婢二人的名字一聽，就知是首詩，‘明鏡塵匣中，瑤琴生網羅。’，既雅致好聽又朗朗上口。”

馬夫人自嘲地說：“你們也不用打岔，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這是慶國侯府的舊聞，當年馬侯爺得夫人相助承爵、謀了官職，又得了嫡子，日子舒坦，不免放縱了些，對著美妾，居然想給庶子起名“馬盛瑜”，瑜是“美玉”之意，這是按照嫡子的規律取名了。

馬夫人罰那美妾禁足三個月，馬侯爺聽了一笑，改給庶子起名“馬瓚”。等馬夫人生了小兒子，馬侯爺一番思量，取名“馬盛瑀”，主動表示府里開銷漸漲，要將沒有生育的妾室遣散了，馬夫人忙阻止了此舉，說真那樣，人家還以為侯府經濟窘迫，艱難得連普通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不過之后，馬侯爺沒添伺候的人，庶出的除已有的一子二女，侯府這一輩再沒庶出了。

此時的馬夫人再提小兒子名字，頗有幾分“恨兒不成玉”的意味，至于造成這遺憾的原因，她堅決認為是名字的意頭不好。現如今兒子既然不成，媳婦的人選就很重要了，聽說郭小姐與聞家那丫頭很要好，侄兒的事雖然有他不妥之處，但與聞丫頭的過往經歷不無關系，郭小姐與她走得近，將來不會影響兒子與他表哥的關系吧！

且不說馬夫人在糾結小兒子的親事，趙府大太太李氏卻正經歷煎熬。寄予厚望的大兒子，居然做出劫持官小姐的荒唐事，雖然最后沒釀成大禍，但被人抓了現行，人家上門來質問，趙大人萬分囧迫，保證要懲罰兒子，讓對方滿意。

李氏痛心疾首地問兒子，聞家丫頭已經與人訂親，名分上是姜家人，“我都說過要為你尋一門好親事，干嘛要執著于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的灶臺手藝好啊，況且，她訂親了也不打緊，不行她就當個貴妾唄，咱趙府繼承人的二房太太，還辱沒了她不成？”

“孽子！混賬！”趙大人一進門就聽到這番驚駭之語，臉都氣白了，壓抑著失望情緒，搖著頭道：“就你這狂妄模樣，祖宗們掙下的世襲文職怎能交給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爺說的什么話，不至于吧，不是說那聞小姐沒事，官府的文書上也沒提到她呀！”

趙沐春震驚地木然跪下，自己是行事莽撞了，但姜家沒退婚，聞家人并沒有實質上的損失，難道就此剝奪了長房嫡子的權利？

趙大人也很痛心，但凡家有在朝為官的人家，應該懂這事的真正原委不簡單，文書上沒提，不過是大家留幾分體面！況且，大兒子這樣的性子，只有權利卻毫無對家族的責任感，趙家交給他也是害他！都是自己的疏忽，看他小小年紀能考入嵩松書院，以為有這份聰穎墊底，過幾年再帶他學人情世故也就是了，卻不想是縱容了他，叫他誤以為家業大就能為所欲為，他不明白，手里的權利越大，承擔的責任就越大！他已然如此，只能逐出去吃吃苦頭，也許還能扭一扭性子，將來能盡快步入正軌。自己要抓緊帶一帶小兒子，好歹長房得培養個能襲職的人。至于家族事務，目前看來，侄兒讀書不錯，為人沉穩，以后得靠他了。

趙大人考慮明白后，接著就是商量讓大兒子去哪里合適了。

李氏有些不情愿，“不如讓沐沐到莊子上待一陣兒，過了這個風口就沒事兒了吧？”

“糊涂！”趙大人可算知道兒子的脾氣怎么漸長，出了事總有人兜著，難怪兒子行事肆意！“你當是家中婦人犯錯，去家廟或莊子里就夠了？沐沐是男兒，不歷經一番磋磨，哪能懂得世事洞明人情文章！”

“如果是過去，還可以讓妍慧去楊家托請，到軍中待兩年，既能長見識鍛煉人，又能磨去些浮躁，否則，他只會弄一些小心思，聰明反被聰明誤，萬一被人利用，會吃大虧的！”

從聽見被剝奪長房繼承權后，趙沐春就處于難以置信的狀態，等趙大人說要讓自己出去歷練，頓時慌了，因為這點小事，自己就被放逐了？以后都沒有家族支持與資源了？不可能，自己的一輩子不能就這么完了！

再聽到護國公楊家，趙沐春眼睛一亮，是了，自己先頭跟著楊老爺子學過武，如果能從軍，以軍功晉升也是條路子啊！

“父親，我錯了，我以后再不會行如此荒唐事了！”趙沐春跪著一揖到地，懇求道：“我愿意去軍中，請父親幫我！”

“怎么幫？楊家的女兒是閔家長媳，你冒犯的是閔家女婿之妹，這事背后的細節，楊家如何會不知，咱們怎好意思開口？”

“我去找慧兒，”李氏抹著眼淚說，“她與楊家的錦蕙一向要好，讓她去遞話。”

“也好，讓她先探探閔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