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里,屬于甘素素的東西,除了一盆水仙,都已經被她父母拿走,或者被學校清理掉了。梁勝杰就把那盆水仙抱在懷里帶了回去。
走時,劉玉自責著說都怪她,是她間接害死了甘素素。梁勝杰搖搖頭說不關她的事,別往心里去。
梁勝杰又聽學校里的人說起,當天吳媛被警察帶走時,還一直反復念著那句——你為什么要騙我!像是丟了魂。
幾個月后,吳媛的判決出來了,鑒于是由于誤傷到甘素素,導致甘素素死亡,再加上吳媛本身有精神病史,且事發時是處于病發狀態,但主觀上有報復殺人動機,法院給判了個死刑緩期一年執行。
法庭上,吳媛始終沒有看梁勝杰,直到被帶走前,吳媛分別向她和甘素素父母深深鞠躬之后,才對視了一眼。
隨后,吳媛也向梁勝杰鞠了個躬。梁勝杰知道他承受不起,這其實是吳媛給甘素素的道歉。
梁勝杰看著這個原本極有可能成為他妻子的女人,長嘆一聲,露出了一絲苦澀又無奈的笑容。
是的,梁勝杰和甘素素一樣,也沒有怪罪吳媛,發生的這一切,梁勝杰認為其實都是自己犯的一個大錯,他才是害死了甘素素的真正兇手。
每個日夜,梁勝杰都在深深自責。梁勝杰知道,這痛苦與愧疚將伴隨他一生。
一個月后,監獄聯系到梁勝杰,說吳媛想見他。于是,梁勝杰當天就從特區飛了回去。可他們見面的時間卻僅僅只有大約一分鐘。
“姐,在里面一定不習慣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說。”
“還好。我叫你來,就是想見見你,還有就是想說聲對不起!”
“都過去了。姐,我沒怪你,素素也要我轉告你,她也不怪你。”
“謝謝!”吳媛一邊說一邊取下手腕上的玉鐲,放在面前的臺子上,“這手鐲我太喜歡了,你替我保管好,我怕弄壞了。”
“好的。”
“好了,就這樣吧,你要好好的。我走了。”
“不再聊會?”
“不了。”
吳媛說完,起身向門口緩緩走去,臨出門前,扭頭望向了梁勝杰,隨后消失在門后。
出于對吳媛的了解,在獄警把玉鐲交給梁勝杰的時候,梁勝杰鄭重其事地囑咐著,一定要看好吳媛,特別是這幾天,吳媛極有可能會自殺。
獄警要梁勝杰不用擔心,監獄里處處有監控,到處也都有人看著,出不了事。梁勝杰放心不下卻也沒辦法,只好留下電話,說有事不管大小一定要聯系他。
果然,第二天一早,梁勝杰就收到監獄消息,說吳媛自殺了,是熄燈睡覺后的事,發現時已經為時已晚無力回天。
吳媛是在被窩里割腕自殺的,從外面看吳媛似乎在睡覺,人平躺在床上,厚厚的棉被蓋住了身體,只露出一個頭,臉上也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異樣,甚至有些安詳,只是一臉雪白。
可是,當掀開被子,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血人,以及被血染紅的棉被和床單。猶如地獄里的一個鮮血熔爐。
吳媛雙手交叉放在了肚子上,傷口朝下,一只手還握著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一段小鐵絲。
那猩紅的血就是從那傷口一點點地流出的,不知道流了很久。但可以想象,這鮮血是順著身體流向身下的床墊,同時也染紅了身上的棉被。
吳媛是如何做到默不出聲忍受著巨大疼痛,用小鐵絲劃爛手腕的,又是如何做到表情如熟睡般平靜的,絲毫沒有驚動到他人的,沒人知道。
但對于監獄,是失職的,對于吳媛的家人,是悲傷的,可是對于梁勝杰,是失職、悲傷與愧疚的。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梁勝杰就失去了兩個深愛著他,他也真心愛著的女人,簡直叫人唏噓。
那段時間梁勝杰像是變了一個人,開始變得暴躁易怒且渾渾噩噩。
張大兵建議梁勝杰去拜拜菩薩散散心,這個時候,心里去信點什么,也許會讓人好過一些。
那是梁勝杰和甘素素第一次去的寺廟,甘素素有說過她每年都會來還愿。梁勝杰想,接下來,是該輪到他了。
那巨大的香爐仍是青煙裊裊,梁勝杰將受傷的手掌在香爐上放了片刻,又來到大雄寶殿跪拜上香。梁勝杰虔誠無比地祝愿甘素素和吳媛在那邊一切都好。
吃過齋飯,梁勝杰求見了寺廟住持,說從今往后每年都會給寺廟一筆維修善款,再給菩薩重塑金身,只求住持能給他一間小小偏房,好壞不論,只為放些故人遺物,以及每年一次來還愿時,能有個歇息之處、思念之所。
住持問:將放何物?
梁勝杰說:一盆水仙,或許還有一些書籍。
那天,梁勝杰在山頂觀光長廊獨自坐了很久,直到天黑人散。
那以后的每一年,梁勝杰都會去寺廟還愿、辟谷、念經祈福。也會給水仙澆澆水,抑或是看看書。
隨著時間的流逝,書籍已慢慢泛黃,但水仙卻依舊長勢茂盛,是否有被住持換過,梁勝杰沒有問。
有時住持也會來跟他下下圍棋論論道。但更多的是一個人去到山頂獨坐,靜靜地看著遠處那峰巒聳翠的山脈發呆,無論當天是刮風下雨酷熱天涼。
這一天,是梁勝杰一年之中最為安詳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