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鄖西牢房。
因著七殿下蕭云祉的到來,府衙已經被他的人馬全面接管。
大牢里,尋常犯人都擠在一處。
最大的一間牢房里,放了軍中所用的刑具,關押著今日剛從外面抓回來的清風寨寨主鐵大魁。
此刻,鐵大奎被架著四肢,身前是火紅的烙鐵,沈清也站在他神情,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鐵大魁咬牙,“要殺要剮隨便你!臭娘們,你以為上了刑,老子就會怕了你了?”
沈清也看也不看他,徑自在一旁坐下,手里無聊的把玩著烙鐵。
“我當然知道,大當家的是個硬骨頭。可誰說,死才是最可怕的?”
聞言,鐵大魁心頭猛地一顫,眼底幾乎噴出火來:“毒婦!難怪你男人要另娶!你這般兇悍,哪個男人能看得上你!”
沈清也手里的動作一頓,“你如何知道宋朝恩要另娶的消息?”
宋家并非什么名門望族,宋朝恩娶親,頂多在同僚之間傳開。清風寨遠在鄖西,短短幾日,就算是八卦謠言也傳不了這么快。
“老子怎么知道?當初沈家滅門,宋朝恩帶人前來善后,跟在他身邊兒的那個女將軍明顯跟她有一腿兒!”
“兩人當眾眉目傳情也就罷了,還同住一間臥房!老子就算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他們關系不一般了。”
說到這兒,鐵大魁突然笑了一聲,“不過還要多謝這位女將軍!要不是她身子不適,急著回京,我還真擔心宋朝恩發現少了一具尸體,查到我清風寨呢。”
沈清也的拳頭猛地攥緊,眼睛死死地盯著鐵大魁,“你是說,宋朝恩,沒有核查尸體,直接離開了?”
“哼!老子憑什么跟你說這么多!”鐵大魁冷哼一聲,別開頭去。
守在一旁的將士頓時沉下臉,“沈小姐,對付這種人,不如直接上刑吧?”
沈清也搖搖頭,開口:“放他下來。”
“沈姑娘?”
“我沈家人,向來是講道理的。”
“啊?”將士看了眼堆滿牢房的刑具,默默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視線不自覺的看向牢房外。
此時,沈清也也注意到牢房外的動靜。
她順著那處漆黑側過頭去,“殿下可否給我個承諾?”
漆黑黑的牢房外,隱約中,有一陣細微的動靜。
隨后,那人走了出來。
一襲黑紅勁裝,金冠束發,整個人頎長又挺拔。
他看著沈清也,開口:“你說。”
“若今日審問,他能如實相告,不帶一絲隱瞞,可否許清風寨眾人在軍中一處容身之處,讓他們戴罪立功?”
沈清也此話一出,寨主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的望著她。
沈清也卻只看著那人,等他的回答。
片刻后,蕭云祉回答:“準。”
說完,便帶著人轉身離開。
牢房內,只剩下沈清也那個留下的將士看守鐵大魁。
將士將鐵大魁放下來,后者忽然一掌劈開他,毫不猶豫的朝著沈清也襲了過去。
沈清也抬眸,身子一側,順勢一把捏住鐵大魁的胳膊,微微用力。
只聽咔嚓一聲,鐵大魁頓時面露苦色,五官死死地擰在一起:“別以為你許諾我給我在軍中謀個差事,我就會任你處置!你們這群上位者,哪個不是官官相護?沒一個好東西!”
沈清也面無表情的看她:“大當家的不怕死,你手底下的兄弟呢?”
“兄弟們隨我出生入死,自然也不怕!”
“可你們上山為寇本來是為了求一條活路,如今活路就在眼前,大當家的卻要因為自己一時意氣,讓你的兄弟們陪你送死?”
“你放屁!老子幾時讓他們陪我送死了!”
鐵大魁怒氣沖沖的說完,忽然反應過來,“你耍老子!”
沈清也扯了扯嘴角:“我是習武之人,知道練就一身功夫要付出多少代價。自古英雄不問出處,大當家的和寨子里的諸位好漢一身本領,若是投軍,必能出人頭地,立功建業。”
“你……當真這么認為?”
“是。”
見沈清也目光真誠,鐵大魁這才卸下心防,冷哼一聲在一旁坐了下來:“你想知道什么?”
沈清也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璃兒為何會流落清風寨?”
“哼!流落清風寨?她是老子在那群南蠻兵手里搶回去的!讓她給我做媳婦,那都是理所應當的!要不是她身子差,這婚事早就該成了。何至于拖到今天!”
沈清也冷下臉,“你是說,你親眼所見沈家被滅門?”
“滅門?那是復仇!”鐵大魁繼續道:“我親耳聽到,他們說你們的沈將軍殺了他們的世子,他們就要沈家人陪葬。”
“不過,若是沒有人里應外合,上百的南蠻兵如何潛入鄖西,又是如何一夜之間能令沈氏滅門,卻無人過問!”
這一點,沈清也早就想到了。
可在此之前,她還不敢確認。
直到此刻,她心里已經百分百肯定,朝中出了細作。
“沈將軍?他們口中的沈將軍是何人?”
鐵大魁冷哼一聲,“那我如何得知?反正軍中姓沈的將軍就那幾個,你自己去查便是。”
軍中姓沈的將軍,還與南蠻打過交道,沈清也腦海中倒是有一人。
沈嬌嬌的父親,也就是宋朝恩的救命恩人。
聽聞那人臨死前的確立下大功,可沒等到朝廷封賞就戰死了。
若真是他……
那沈嬌嬌一身榮寵,豈非是用他滿門的性命做陪葬!
夜深十分,沈清也走出牢房。月明星稀,頭頂一片烏云。
她站在牢房外吹了會兒冷風,這才轉身往沈璃兒所住的院子走去。
一炷香后。
府衙書房。
桌案后,蕭云祉揉著眉心,手里握著一封剛傳來的京城密報。
上面寫的的東西,讓他心中既歡喜,又惆悵。
伺候在一旁的凌風繼續稟報道:“殿下,沈小姐和離了,姓宋的前日娶了那個女校尉。”
“不是和離,是休夫。”蕭云祉嘴角微微上揚,心情莫名不錯,“她竟然休夫了。”
“殿下您說什么?”凌風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家殿下似乎有點激動?
蕭云祉神色平靜,輕聲道:“沒什么,只是……意外。”
這邊話音剛落,門外,便有人敲門。
“殿下,沈小姐那邊問完了。”
“進來。”
蕭云祉開口,那人推門進來,正是方才在牢房中配合沈清也審問鐵大魁的將士。
“殿下,那沈小姐真是個妙人。屬下問她為何不將清風寨那群人關在這大牢里,廢去武功,以免他們將來再作惡。您猜她是怎么說的?”
那人說完,凌風瞪了他一眼:“糊涂了你?在殿下跟前提這些做什么?”
“無妨。”蕭云祉看了來人一眼,說道:“她如何說?”
“沈姑娘說,習武之人要想練就一身武藝,要付出比尋常人百倍的努力,清風寨雖然是土匪,可他們的一身武藝不錯,若是因罪關押,在牢房里虛度一生,豈非是浪費?不如讓他們戴罪立功,讓這身武藝有所用之處。”
說著,那將士傻乎乎的笑了起來,“殿下,這沈姑娘跟您肚子里的蛔蟲一樣,跟您說的話一模一樣!您說妙不妙?”
凌風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蕭云祉扯了扯嘴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交代道:“去找個女醫,過去給沈家那位姑娘醫治。”
“是。”
那將士領命,走到書房門口,突然又扭頭問:“殿下,那屬下要不要說這女醫是您特意交代的?”
蕭云祉深吸了口氣,冷靜的吐出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