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蒼穹無月,墨色如深淵般吞噬了萬物,萬籟歸靜,唯余一片沉寂。
白顧溪和徒弟并臥于榻,衾衣而眠。沉默的,白顧溪凝視著身旁那張稚嫩臉龐,夢中猶帶幾分煩憂,眉頭輕蹙。白顧溪輕輕撫平那眉角,心里譴責著自己的不稱職,忽然他聽到門外有動靜,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推開門,四下皆黑,有人繞到白顧溪身后,聲音忽至:“你對這孩子挺上心的。”
“千秋月,你今天對我徒弟胡說些什么?”
“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什么都沒說。”千秋月如鬼魅緩緩從白顧溪身后閃到他面前,冷著臉說,“看看,你這般護著他。若是某人知道了,會不會嫉妒得發瘋。”
白顧溪下意識忽略千秋月口中的某人,“真的什么都沒說嗎?我怎么不信呢?”
“呵!信不信由你。”千秋月冷笑道。他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誰知道他徒弟那么大反應。
今天早上,他躺在床上閑來無事,聽著樓下腳步聲,便起了逗弄心理。
白修然吃過飯后,帶著屬于白顧溪的那份上了樓,卻發現房間空無一人,宛如被遺忘的角落,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失落。
“你在找師傅呢?!?/p>
“誰?”白修然猛的一頭,有人在他后面站著。
黑衣冷面,容貌俊昳,不知道為什么,白修然不是很很喜歡他。
千秋月以一種近乎慵懶的姿態審視著他,半倚著門廊邊的柱子,好似以暇地看看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的冷笑,神情倨傲,目空一切。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白修然,才悠悠說道:“看來你很喜歡你師傅。”
“可是你不行,”千秋月故作可惜地搖搖頭,“你師傅有個藍顏,雖然不清楚他們發生了什么,但那人絕不會容忍你留在他身邊的?!?/p>
“真可憐?!鼻镌聡K嘖嘆道,語氣中充滿了嘲諷,“剛被收留又要被拋棄。”
“你胡說。師傅不會棄我而去的!”白修然憤憤地盯著他,然后如同逃避噩夢般飛奔下樓。
這個人真的很討厭,高高在上,自以為是,還不及他那便宜師傅,這種人有什么資格非議別人,根本不值得,白修然不想認識他。
……
沒有月亮的夜晚,一切陷入黑暗,萬籟俱寂,白顧溪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見到李鬼愁了。這家伙正在清算當年的事,算算時間差不多該結束了?!?/p>
千秋月面上拂過一抹淡然的譏誚,猶如薄霧輕拂寒峰之巔,“你不讓我殺他,他卻自掘墳墓。”
“此中有別?!卑最櫹换貞?。
“何別之有?”千秋月語氣堅定,“我們都只是為了手刃仇敵報仇雪恨?!?/p>
白顧溪輕搖其首,語帶慈悲,“無雨前輩主動讓他這樣做,賜他此路,非為惡意之誅,何談復仇。”
呵,千秋月一聲冷笑,沒有說話。
白顧溪沉吟一會兒道:“見過他了?”
“與你何干?!鼻镌轮毖跃芙^。
“那我換個話題,陸真言之為人,你以為如何?”白顧溪話鋒一轉。
千秋月了瞥了他一眼,道:“大仇既報,自是快意人生?!?/p>
“李鬼愁下一個目標是他?!?/p>
“哦?”千秋月疑惑:“李鬼愁不是對他頗為賞識嗎?”
“可他偏偏與林曉月有聯系。”
“原來如此?!鼻镌伦屑氁幌腩D感豁然開朗,陸真言是個不安定的主,行走于江湖,他身上的背負太多,李鬼愁不想讓后代摻入江湖紛爭,自然欲加之警示,令其遠離是非之地。
“你倒是聰明?!毖粤T,千秋月突然感到胸中氣血翻涌,竟咳出一灘血來了。
“你是不是又亂用內力了?”白顧溪責問道,“我怎么給你說的?你的毒還未解,不要使用內力,不要使用內力,不要使用內力,你真是……”
千秋月抿去嘴角的血跡,態度依然很強硬:“那又怎樣。”
“哎,我真是對你無計可施了,不想管你了,自生自滅去吧。”白顧溪見他這樣頓時不想理他了,他想他上輩子是不是欠他了,所以這輩子要替他瞎操心。
千秋月深深地看了白顧溪一眼,隨后真的轉身離去,拖著虛晃的身體,步伐踉蹌,如同孤魂野鬼般沒入黑暗。
白顧溪看千秋月這副摸樣就知道他肯定又是碰到萬代雪了,不然哪來后那么大的火氣。萬代雪也真是的,長了張嘴不會說話,低頭認錯有那么難嗎?
“站住?!卑最櫹獑咀∏镌?,隨即拋去一袋沉甸甸的藥包扔給他,“拿走,別出現在我面前。買藥的錢也不用你付了。”
然而千秋月只是笑了笑,將藥還給白顧溪,孑然一身,漸行漸遠地走了。
千秋月走后,萬代雪又出現。白顧溪看著他真想梆梆給他兩拳,麻煩事真是一波接一波。
“藥包你拿走?!卑最櫹椭宰诱f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態度給我好一點,別整天板著個臉找氣受?!?/p>
不管萬代雪聽進去沒有,反正白顧溪不管了,太糟心了。
萬代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一袋銀兩遞給白顧溪。白顧溪不收,萬代雪就將銀兩置于門檻之上。
四處張望,見沒有別人,萬代雪低聲告誡白顧溪,讓他小心裴鈺。
不等白顧溪問為什么,萬代雪已借著院墻邊的柵欄,一躍而起,翻墻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想來是去追千秋月了。
白顧溪已無力吐槽他倆了,所幸他馬上要回去了,以后再來找他也沒用了。不過,白顧溪還是不明白裴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像所有人都認識他,只有自己不知道他,還有為什么要他小心他?很奇怪。
算了,不想了,走一遭算一遭吧。白顧溪晃晃腦袋,拿上被置于門檻上的銀兩,走進房間,繼續睡覺。
屋里白修然極不安穩地翻了個身,夢中囈語著不要離開,白顧溪躺在他身邊輕輕安撫著他,最后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