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顧溪站在庭院中央,黑劍在手中微微顫動。裴鈺的劍鋒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兩人相對而立,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裴鈺率先出手,劍尖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白顧溪側身避開,黑劍順勢格擋,兩劍相擊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劍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在兩人之間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白顧溪皺了下眉頭,裴鈺這個人很神秘,本身的實力竟強大到不需要華飾的劍招,最基礎的劍法在他手里已是絕殺,他猜不透這種人為何千方百計的要與他牽扯,他們曾經真的認識嗎?
白顧溪的動作越來越快,劍招也越來越凌厲。裴鈺始終從容應對,每一招都恰到好處地化解他的攻勢。
白顧溪的劍招忽然一變,黑劍劃出一道詭異的弧度,直取裴鈺咽喉。這一招快如閃電,幾乎不可能躲開。但裴鈺只是微微側頭,劍鋒擦著他的脖頸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血珠順著裴鈺蒼白的皮膚滑落,在陽光下泛著妖異的紅光。白顧溪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會傷到裴鈺。
“抱歉,我……”白顧溪的話戛然而止。他看見裴鈺伸出手,指尖輕輕抹去脖頸上的血珠,放在唇邊舔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不必道歉。”裴鈺的聲音低沉沙啞,“這點傷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白顧溪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裴鈺的眼神變了,那雙漆黑的眼睛里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像是某種掠食者盯上了獵物。
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白顧溪下意識后退一步,手中的黑劍微微顫抖。裴鈺卻突然收起那危險的表情,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淡然。
“今天就到這里吧。”裴鈺將劍收回鞘中,“你的傷剛好,不宜過度。”轉身走向屋內,陽光照在他的背影上,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白顧溪站在原地,看著裴鈺離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還殘留著剛才練劍時的溫度。剛才那一瞬間的裴鈺,讓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陽光穿過竹葉的間隙,白顧溪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一滴暗紅色的血跡,在青石板上顯得格外刺眼。
那滴血竟然在動。
白顧溪蹲下身,湊近觀察。血珠像是有生命一般,緩緩蠕動著,逐漸拉長成一條細線,朝著竹林的方向延伸。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黑劍在鞘中發出輕微的嗡鳴。
竹林深處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白顧溪撥開茂密的竹葉,發現血線在一棵粗壯的竹子前消失了。這棵竹子與周圍的不同,竹身上刻著奇怪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
白顧溪伸手觸碰那些紋路,指尖傳來刺痛感。竹身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露出里面漆黑的空洞。一股陰冷的風從洞中吹出,帶著腐朽的氣息。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卻聽見洞中傳來微弱的嗚咽聲。
“二毛?”白顧溪試探著呼喚。
嗚咽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行。白顧溪握緊劍柄,緩緩抽出黑劍。劍身上的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暗芒。
洞中突然伸出一只蒼白的小手,指甲漆黑尖銳。緊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和第四只,總共四只小手從黑暗中探出。
白顧溪看到了兩個二毛,他們的長相相同,他們從洞里爬出來。面色青白,眼睛漆黑沒有眼白,嘴角咧開到不可思議的弧度。
“大俠……”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呼喚,聲音重疊在一起,形成詭異的回響,“來陪我們玩吧……”
白顧溪心中一動,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們想玩什么?”
兩個“二毛”歪著頭,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左邊的孩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細的牙齒:“捉迷藏。”
右邊的孩子補充道:“輸了的人要永遠留下來陪我們。”
竹林間的光線倏地暗了,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白顧溪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
“好。”白顧溪聽見自己說,“我來當鬼。”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忽然咯咯笑起來,聲音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響。他們手拉著手轉了個圈,身上的粗布衣服在轉動中化為灰燼,露出青灰色的皮膚和遍布全身的黑色紋路。
“數到一百哦。”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然后像兩團煙霧般消散在竹林中。
白顧溪閉上眼睛開始數數。他刻意放慢速度,同時豎起耳朵捕捉周圍的動靜。竹葉沙沙作響,偶爾有鳥雀飛過的撲棱聲,但就是聽不到孩子的腳步聲。
數到五十時,一陣涼風拂過后頸。白顧溪猛地回頭,卻只看到搖曳的竹影。數到七十,他感覺到有冰冷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腳踝,低頭卻什么都沒有。
數到九十九時,白顧溪突然停下。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竹林已經完全被濃霧籠罩,能見度不足一丈。黑劍上的紋路開始發光,在霧氣中劃出幽暗的軌跡。
“找到你們了。”白顧溪輕聲說,朝著竹林深處走去。
霧氣中隱約可見兩個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背對著他。白顧溪放輕腳步靠近,卻在距離他們三步遠的地方停住——兩個孩子面前擺著什么東西,正在專心致志地擺弄。
白顧溪瞇起眼睛,終于看清那是一個用樹枝和石頭搭成的小祭壇,上面放著幾片枯萎的花瓣。兩個孩子低聲吟唱著古怪的調子,聲音稚嫩卻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你們在做什么?”白顧溪問道。
兩個孩子同時轉過頭,臉上帶著如出一轍的天真笑容:“在給玄滄大人準備禮物呀。”
左邊的孩子舉起一片發黑的花瓣:“這是忘憂花,能讓玄滄大人忘記煩惱。”
右邊的孩子捧著一塊形狀怪異的石頭:“這是心石,能讓玄滄大人開心。”
白顧溪注意到他們口中的“玄滄大人”時,眼神中流露出狂熱的崇拜。他小心翼翼地問:“玄滄大人是誰?”
兩個孩子突然安靜下來,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顧溪身后。他們的表情從狂熱變成了恐懼,小小的身體開始發抖。
“你們玩夠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白顧溪轉身,看到裴鈺站在霧氣中,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此刻的裴鈺與平日平靜的樣子不同,周身散發著無形的威壓。
兩個孩子跪伏在地上,額頭緊貼地面:“玄滄大人恕罪,我們只是想找人玩……”
裴鈺淡淡地看著他們,兩個孩子對視一眼立刻化作兩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回去吧。”
“那些孩子怎么回事?”
“執念。”裴鈺的聲音很輕,“死在這山里的亡魂,因為執念太深無法往生,久而久之就變成了這樣。”
竹林間的霧氣開始散去,日光重新灑落。白顧溪發現他們正站在一處小小的墳塋前,墳上沒有墓碑,只插著幾根已經褪色的木棍。
裴鈺蹲下身,從袖中取出幾片新鮮的花瓣放在墳前:“他們生前是兄弟,為了給病重的母親采藥摔下山崖。死后仍然記掛著母親,所以總會從路過的人身上取走些什么。”
白顧溪沉默片刻,也蹲下來將黑劍放在地上,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擺在墳前:“愿你們安息。”
一陣風拂過,裴鈺站起身,向白顧溪伸出手,眼神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執拗。
白顧溪看著那只蒼白修長的手,猶豫了一下才握住。裴鈺的手比常人冰冷,幾乎不像活人的溫度。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日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一起。白顧溪時不時偷瞄裴鈺的側臉,那張完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早就知道他們會纏上我?”快到住處時,白顧溪終于忍不住問道。
裴鈺停下腳步,月光下他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這座山里的東西都會被你吸引。”他轉頭看向白顧溪,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你的靈魂很特別。”
白顧溪想問更多,但裴鈺已經轉身離開,背影看起來孤獨而遙遠。
白顧溪站在院中,抬頭望向天空。黑劍在鞘中微微震顫,仿佛在回應他的思緒。這座山、裴鈺、那些亡魂,一切都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就像一場被遺忘的夢。
他忽然想起裴鈺說過的話:“你曾經發誓要永遠記得我。”
白顧溪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傷涌上心頭。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