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為我幾年沒交談過的母親下葬的時刻,我在想什么?你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的盧卡斯。”
“這一次我可是認真的。此時此刻你在想什么?你要記住你在想什么,這非常重要。這一刻將永遠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相信我!”
“我在想父親。我在想,他在天堂能不能認出她,還是她仍然患有阿爾茲海默癥,在云端游蕩著。”
“你現在相信上帝是存在的?”
“不是,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不過人生總是會有旦夕禍福。”
“我必須向你坦白一件事,安娜,答應我千萬別嘲笑我。那就是年紀越大,我就越來越相信上帝的存在。”
安娜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其實,對于我的母親來說,我并不確定上帝存在是一件好事。她會讓他老人家崩潰的。”
“神父問我們是否都到齊了,他想知道是不是可以開始了?”奧斯汀靠過來問道。
“只有我們四個人。”安娜一邊回答一邊招手,叫她母親的秘書走過來。“這是旅行家和獨行俠的不幸之處。親朋好友只是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泛泛之交…而這些人很少會大老遠的趕過來參加葬禮。在生命中的這一刻,她不能再為任何人服務,也不能再為任何人帶來好處。人,生也孤獨,死也孤獨。”
“這是釋伽牟尼佛祖說的。親愛的,你的母親可是一個虔誠的愛爾蘭天主教徒。”奧斯汀說道。
“一條拉布拉多犬,奧斯汀,你需要的是一條大型拉布拉多犬!”盧卡斯突然感嘆道。
“為什么你總是要和我提到狗呢?”
“沒什么,忘掉那些話吧。”
神父走到了安娜身邊對她說,他為必須支持葬禮感到十分的遺憾,他原本希望今天為她主持婚禮的。
“您不能一舉兩得嗎?”安娜問道,“因為說實話,有沒有賓客來我們是不在乎的。對您的圣主來說,誠意最重要,不是嗎?”
話音剛落,盧卡斯忍不住放聲大笑,而神父面有怒色。
“這是什么話,女士?”
“我向您保證這主意真的不壞,至少這么一來,我母親還參加了我的婚禮。”
“安娜!”這次換奧斯汀訓斥她。
“好吧,看來大家都覺得我的主意不好。”她只好讓步。
“您要不要說幾句話?”神父問道。
安娜猶豫了一下,“我是很想說。”她盯著靈柩回答。“你呢,麥克唐納,你不想說幾句嗎?”她問她母親的私人秘書,“畢竟你是她生前最忠實的朋友。”
“女士,我想我也說不出來,”麥克唐納回答道,“你母親和我都習慣在沉默中互相了解。你不介意的話,我只是想說一句話,對你說,而并不是對她說。盡管在你看來她渾身都是缺點,不過你要知道,她這個人擁有一副撲克臉,所以有時顯得很冷酷,有時又很滑稽,甚至是有點古怪,但是她是一個好人,這是毫無疑問的。在你的童年時期,她向你保密了很多事情。你只需要知道,她很愛你,勝過所有人。”
“哦,要是我沒算錯的話,這已經不止有一句話了。”盧卡斯看到安娜的雙眼濕潤了,輕輕地咳了一聲。
神父念了一段祈禱文,然后合上經書。茱蒂·布魯梅的靈柩慢慢地往下放,最后落在了墓穴里。安娜把一支玫瑰花遞給母親的秘書。他笑了笑,把玫瑰花還給她。
“女士,您先請。”
玫瑰花瓣緩緩落下,接觸靈柩的瞬間四散開來,接著另外三朵玫瑰也相繼落在了靈柩上。母親很愛玫瑰花,她知道母親是一個浪漫主義者,即便從外表很難洞悉她的心中所想。她就像是一本被珍藏多年的古老書籍,里面的每一段文字都會在第二次閱讀時才會顯露出它的魅力。
不一會兒,四個送葬人沿著原路往回走。
小徑遠處,原來停放靈車的位置,現在停放著兩輛轎車。奧斯汀握住未婚妻的手,拉著她往轎車的方向走去。安娜抬起頭,凝望著天空。
“萬里無云,天空好藍,藍色,藍色,到處都是藍色,天氣既不冷也不熱,一點寒意也沒有,真是結婚的好日子啊!”
“還有很多其他好日子的,別擔心。”奧斯汀安慰她。
“像今天這么好的嗎?”安娜張開雙臂大聲說,“像今天一樣蔚藍的天空?像今天一樣舒適的氣溫?像今天一樣蔥翠的樹木?還有這和煦的陽光?還有在草坪里面嬉戲的松鼠?我可不信,除非等到明年春天!”
“相信我,秋天的天氣也一樣好。對了,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起松鼠了?”
“是它們喜歡我!你看到了,剛才有多少只松鼠聚在我母親陵墓旁的草坪邊。”
“我沒看見,沒特別注意。”奧斯汀回答,有點擔心他未婚妻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
“有好幾只呢,好幾只松鼠的脖子上都系著蝴蝶結,特地來到這里,葬禮一結束就離開了。這些松鼠原本是來參加我的婚禮的,結果卻和我一起參加了我母親的葬禮。”
“安娜,今天我不想惹你生氣,不過,我認為那些松鼠并沒有系蝴蝶結。而它們聚集在草坪中,只是為了啃食堅果。”
“你知道什么?你畫過松鼠嗎,你畫過嗎?我可畫過!所以,要是我說這些松鼠都穿著晚禮服跳著一支探戈,你也要相信!”安娜大聲喊著說。
“好好好,你總是認為自己是對的,你的松鼠都在草坪里面開著派對,我們回家吧,我的寶貝!”
盧卡斯和私人秘書在車旁等待著他們。奧斯汀拉著安娜走過去,但是她突然停在草坪中間的一塊墓碑前。她看著腳下墓碑上的名字,以及已經是上個世紀的出生日期。
“你認識這個人?”奧斯汀問道。
“這是我祖母的陵墓。我的家人全都埋在這座墓園里面。我是安東尼家族的最后一個人。當然,不包括那些居住在蘇格蘭、莫斯科、芬蘭、克拉科夫的好幾百個素未謀面的叔叔、姑媽、堂兄弟姐妹。剛才的事情請你原諒,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我想我是火氣大了一點。”
“這沒什么大不了,我們本來是要結婚的,結果你卻在為你的母親下葬。你情緒激動,這很正常。我不會責怪你的,你也不必內疚。”
安娜偷偷翻了一個白眼,他們繼續沿著小徑往前走。現在距離那兩輛林肯轎車只有幾厘米的距離。
“你說的沒錯,”奧斯汀抬起頭望著天空說,“今天真是個好天氣,你的母親甚至在過世之前都不忘整蠱我們一下。”
安娜突然停住腳步,迅速把自己的手從奧斯汀手中抽回。
“你別這么看著我!”奧斯汀哀求著說,“從知道你母親的死訊開始,這句話你起碼說了五十次。”
“沒錯,我想說多少次就說多少次,但是你不可以!你和盧卡斯坐第一輛車,我坐第二輛…”
“安娜,對不起…”
“你沒必要和我道歉。今晚我想一個人待在家里,整理一下我母親的東西,就像你說的,這個在過世之前都不忘整蠱我們的母親。”
“但是這不是我說的,老天啊,是你自己說的!”奧斯汀大聲說,而安娜已經坐進了轎車內。
“最后一件事,奧斯汀,我們結婚的那天,我要有很多松鼠,它們都要戴著領結,陪伴我走入教堂!”她說完,把車門砰的一聲關上。
安娜乘坐的林肯車很快消失在墓園的欄桿外。懊惱的奧斯汀登上后一輛車的后座,坐在私人秘書的右邊。
“也許要一只泰迪犬!小了一點,可是咬起來卻很兇…”坐在前面的盧卡斯一邊總結,一邊示意司機發動轎車。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