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是什么材料做的?”
“木頭!”
“也許要用到鋸子吧。”
“謝謝你的建議,盧卡斯,”安娜回答,“我的手提包和家庭藥箱里面怎么會有這個東西?”
“我能知道箱子里面裝的是什么嗎?”
“這正是我想要知道的!盧卡斯,要是你這么好奇,現在就立刻跳進一輛的士,到我家來幫忙吧!”
“親愛的,我穿著睡衣呢!”
“我以為你準備好要出門了?”
“安娜,今天是周末。況且我也沒有男友與我作伴,唯一能陪伴我的只有這一張柔軟的大床,和奧黛麗·赫本的電影了。”
“那只有我自己想辦法了。”
“等一下,讓我想想。有沒有什么手柄?”
“沒有!”
“有沒有鉸鏈,或者是什么機關?”
“我沒看到。”
“這會不會是一件現代藝術品,一個打不開的箱子,出自一位日本的名家之手?”盧卡斯調侃道。
安娜一言不發,盧卡斯明白了現在似乎不是開玩笑的最佳時機。
“你有沒有試著輕輕地推一下,只是一下,就像是打開衣柜的門一樣?推一下,然后就…”
正當盧卡斯繼續解釋他的方法時,安娜把手放在了木箱上。她按照盧卡斯剛才的建議,用手一推,箱子正面的木板便緩緩轉開。
“喂?喂?”盧卡斯對著電話筒大喊,“你還在嗎?”
電話筒從安娜的手上滑落到了地上。箱子里面的東西令她瞠目結舌。對于她而言,她看到了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
盧卡斯的聲音仍然從地上的電話筒中傳來。安娜慢慢俯身把電話筒撿起來,目光仍然緊緊地盯著面前的木箱子。
“盧卡斯?”
“你把我嚇壞了,沒事吧?”
“算是吧。”
“要不要我穿好衣服,馬上去你家?”
“不用了,”安娜漠然地說,“沒這個必要。”
“你已經打開那個箱子了?”
“打開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明天打電話給你吧。”
“我很擔心你!”
“盧卡斯,回去睡覺吧,晚安。”
話音剛落,安娜便掛斷了電話。
“誰會給我送這樣一個東西?”她孤獨地站在房子正中央,大聲的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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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箱子正中央,一座真人般大小,酷似茱蒂·布魯梅的蠟像直立在她的面前。蠟像的逼真程度令人難以置信,仿佛它只要睜開眼睛,就能變成有血有肉的活人。安娜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幾滴汗珠順著脖子不斷地往下流。她一步步靠近蠟像。這座和她母親身材相仿的蠟像做工精致,皮膚的顏色和紋理像的令人吃驚。鞋子、黑灰色風衣、白色棉質羊毛衫、黑色亞麻闊腿褲,這些都是和茱蒂·布魯梅生前的日常打扮一模一樣。她很想碰一碰她的臉頰,拔下她的一根頭發,看看是不是她本人。但是,安娜和她的母親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直接接觸了。沒有擁抱,沒有親吻,甚至沒有碰過手,所有表達溫情的動作都沒有過。她的童年時期,母親有過很多次不辭而別,前往外省工作的空白期。多年來造成的代溝是無法彌補的,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是一座蠟像。
現在必須面對的是這樣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有人莫名其妙地請人制作了茱蒂·布魯梅的蠟像,就像是在柏林、戛納、倫敦的那些蠟像館里面的蠟像如出一轍,甚至比她目前為止看過的蠟像都要逼真,逼真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大喊。大喊,這正是安娜剛才最想做的事情。
安娜仔細打量了一下蠟像,發現在袖口翻邊上別著一張小字條,上面有一個用藍墨水畫的箭頭,指向了風衣腰間的口袋。安娜取下了字條,看到了字條背面寫的字:“把我打開。”她立刻便認出了她母親獨特的筆跡。
箭頭指示的腰間口袋,是茱蒂生前喜歡塞一條手帕的口袋。從這個口袋里面露出一個很像遙控器的東西。安娜拿出了遙控器,上面只有一個圓形的白色按鈕。
安娜感到一陣迷離。她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過一會兒自己就會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或者是趴在了慕尼黑、法蘭克福的某處酒吧吧臺上,渾身大汗,然后對剛剛那個古怪而離奇的夢一笑了之。當看到母親的靈柩放入土中時,她對自己說,母親在她心中已經死去了很多年,她不會因為他的消失而感到痛苦,因為母親幾乎有二十年的時間不在她的身邊。她還差一點為自己的成熟而感到驕傲,沒想到還是不自覺地掉入了陷阱,多么的荒謬可笑。在她的童年時代,母親永遠都是消失的狀態,現在,更不可能讓她的影子糾纏住一個成熟女人的靈魂。
在馬路上行駛的垃圾車搖搖晃晃,傳來的聲音是那樣的真實。安娜非常清醒,在她面前直立著的是一座雙眼緊閉的蠟像,仿佛在等待著她做決定,要不要按下遙控器的按鈕。
垃圾車漸漸遠去,安娜真希望它不要開走。她要沖到窗戶前,請求清潔工把這個可怕的噩夢從她房間里面搬走。可是街道又再度陷入了寂靜之中,安靜地讓她感到害怕。
她的手指摸著按鈕,輕輕地摸,卻沒有勇氣按下去。
這件事必須到此為止。最明智的方法是立刻關閉箱子,在貼紙上找出物流公司的電話號碼,明天一大早就打電話過去,要求他們過來把這個討厭的蠟像搬走,最后再想辦法找出這場惡作劇的主使。是誰想出了這樣一個把戲?在她認識的人中,有誰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安娜把窗戶打開,深深地呼吸著科隆夜晚溫暖而潮濕的空氣。
外面的世界一切如故,和她跨過門檻回家前沒有區別。咖啡店和意大利餐廳的桌子全都堆在了一起,招牌的燈光也已經熄滅,一個女子牽著她的小狗正穿過一條十字路口。這是一只棕色的拉布拉多犬,走路歪歪扭扭,小腦袋扯著皮帶,一會兒去嗅路燈燈腳,一會兒去嗅窗底下的墻腳。
安娜屏住呼吸,把遙控器緊緊握在了手中。她在腦海中反復搜索著所有認識的人,只有一個人的名字不斷地閃現,只有一個人才會想出這樣的把戲。在憤怒的驅使下,她轉過身,走到客廳當中,決定要核實自己的預感是否正確。
她用手指按了一下按鈕,聽到“咔噠”一聲響。接著,這個原本就不算塑像的家伙睜開了眼皮,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然后安娜聽到了熟悉的母親聲音:“你是不是已經有點想我了呢?”
To
Be
Continued……